┏━━━━━━━━━━━━━━━━━━━━┓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莫名其妙的婚姻》作者:荧夜/lunarrabbits ※差强人意的婚姻系列作 ※背景为同性婚姻合法,同性之间可藉由科技与代理孕母生子。 傻白甜,年上攻,先婚后爱。 以上如果ok↓ 楔子、 从半个小时前,蜷缩在沙发上的年轻人就已经眼眶泛红,甚至显得有气无力,所有颓废沮丧失落烦闷一类的负面词语都可以套在他身上。宣和望着郁郁寡欢的儿子,不免有点心软,但很快地他又意识到这个问题并非他可以解决,而是蒋悦与那个人之间的问题。 他想了想,在蒋悦身旁坐下,柔声道:「这回又怎么了?」 「我要离婚……」蒋悦抬起头,那双眼睛愈发潮湿,眼眶也红红的,「这次我一定要离婚!」话还没说完,对方的嗓音已经开始有点哽咽,宣和下意识地将儿子揽到怀中,像安抚受伤的猫咪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悦便维持着埋在他怀中的姿势,像幼儿一样,哭累了终於入睡。 说起来,儿子毕竟才刚满二十岁不久,也还算是孩子,尽管当初对於蒋悦的这场婚姻没有任何反感之处,但宣和当时多少觉得儿子还太年轻了,只不过因为儿子坚持要结婚,一向纵容儿子的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事到如今,他还是想不明白这场婚姻究竟是对是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逼迫过他,这是蒋悦自己做出的选择,而所有的后果也只能由他自己承担,宣和能做的便只有像这样安抚对方,其余的什么都帮不上忙。 「这次又怎么了。」从书房走出来的蒋宁昭皱了皱眉。 「跟那个人吵架了。」宣和答得简洁,放低了音量。 蒋宁昭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这段婚姻的源头在於某次酒会,当时蒋宁昭喝醉了,而他的朋友亦然,因为对方始终觉得蒋悦很可爱,再加上对方的儿子一直以来都只喜欢同性,朋友便趁着酒兴提出口头上的婚约,蒋悦那时才三岁,蒋宁昭酒醉之后一时失察,居然答应了,从此蒋悦便多出一个未婚夫。 其实那不过是口头上的约定,没有任何法律效力,蒋悦知道这件事后,从原本的极端排斥到后来积极促成这件婚事,这之间的变化着实令他百思不解,至今都还不明白他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要是他想离婚,随时都可以准备办离婚手续。」蒋宁昭语气淡然,「他不情愿的话,也没有勉强维持婚姻的必要。」 「所以说,他只是说说罢了。」宣和叹了口气,「他们吵架之后,小悦每次都回来哭着说要离婚,但也从来没有真的下定决心离婚。」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尽管争吵的时候不少,但那个人总是会在几天冷战后亲自来接蒋悦回去,而蒋悦也会接受对方给出的台阶,与对方和好如初,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恒久不变的公式。 宣和望着怀中儿子略微潮湿的脸颊,不禁想道:究竟是出於什么原因,才让儿子匆匆答应那个人的求婚,却对答应的原因守口如瓶,而且在婚后才开始时不时闹着要离婚? 这对他而言,是至今都无法想明白的难题。 一、 闹钟响了。 ……好吵。 蒋悦模模糊糊睁开眼,吃力地抬手按掉闹铃,只觉得睡眼惺忪。他又躺了一下,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上学会迟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洗漱过后换下了睡衣,穿上制服。 他就读於一所相当有名的私立学校,校规十分严苛,要是迟到的话,多半会被处罚,尽管学校里已经不再有所谓的体罚,但让犯了校规的学生牺牲午休时间去帮忙打扫办公室或拔除花圃中的杂草,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是有的。 蒋悦慢吞吞地下楼,他的两名父亲已经坐在餐桌前,一个正在看报纸,另一个则在喝咖啡。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想起愉快的寒假终於在今天宣告结束,便不由得一阵悲从中来。 「怎么了,为什么一脸沮丧?」宣和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 「不要这样……会痛!」他含糊地抗议。 宣和收回手,转而催促道:「快吃早餐,要不然上学会迟到。」 一旁的蒋宁昭瞥来一眼,但什么都没说,目光很快又回到报纸上。 远在蒋悦出生前,这个国家便已经通过了改革后的新婚姻法,法条中对於结婚者的性别并未严格限定为一男一女,亦即同性婚姻实质上也是合法的,他的两位父亲在当时结婚,即使不能像一般的异性恋一样生儿育女,但是借助科技的帮助,即使是同性恋也能够拥有融合彼此血脉的后代,蒋悦便是在那个时代出生的。 「小悦。」 「嗯?」他正将盘中切开的培根塞到口中,於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放学后早点回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宣和说出这句话时,露出了难得的严肃神情。 蒋悦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匆匆吃完早餐,与双亲道别后,便急忙出门了。 家里离捷运站并不遥远,走路的话约莫是五分钟路程,再加上搭乘捷运的时间与走到学校的十分钟,蒋悦总算在钟声响起之前抵达教室。他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四周,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之间不免有点失落。 「你在找什么。」后方的人突然开口道:「他今天还没来,大概要迟到了。」 蒋悦回过头,正好见到自己的青梅竹马站在门口,尽管被人说破真相,但他还是想要掩饰一番,连忙补救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即使想要为自己辩驳,但在对方带着一丝戏谑的目光下,他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愈发微弱。 钱士峥与他一起长大,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虚,很快便露出一笑,拉着他来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因为是新学期的缘故,座位都尚未固定,所以他们自然而然挑了最后面靠窗的位置。 「你到底有没有自己在暗恋别人的自觉?」钱士峥有点无奈,「看你刚才那副四处张望的样子,谁都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 蒋悦别开目光,尽管神情依旧镇定,但举手投足却显得僵硬。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因为你是笨蛋嘛。」钱士峥薄唇一扬。 「再怎么说我也没有笨到那种程度吧!」蒋悦反应过来,不禁叫道:「再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好歹是你的长辈,对长辈要有礼貌——」 对方挑眉,「你是要我敬老尊贤?我们明明是同年,而且我还比你早出生。再说你只不过是辈分比我高而已,我们之间的亲戚关系已经远到可以合法结婚了,你不知道吗?」 「我才不要跟你结婚。」蒋悦愤愤道。 钱士峥倒也不以为忤,反而笑了。两人又聊了片刻,五分钟后钟响时,一名少年从教室后方的另一道门匆匆走进来,在座位上坐下。蒋悦悄悄瞥去一眼,对方正打开矿泉水瓶喝水,气息有点不稳,大概刚才是奔跑过来的。 蒋悦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但骤然加快的心跳却怎么都无法放慢速度。 认识对方,是在刚上高中的第一年。 他们当时并不同班,只不过是曾经一起打过几次篮球,升上高二后,学校为了区分文科与理科而重新分班,在那之后,他们终於成了同班同学;尽管有了接触的机会,但一学期的时间过去了,蒋悦还是几乎没有跟对方单独说过话,每每都只敢远远望着那个人,还被钱士峥嘲笑为胆小鬼。 其实蒋悦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沉惟,或许是因为对方笑起来微微露出虎牙的模样很好看,也可能是说话时带笑的嗓音很好听,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决定性的理由,或许暗恋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他也知道这是自己一厢情愿,但却还是不自觉地关注着对方,只不过至今都不曾考虑过告白的事。 「别看了。」钱士峥从后方推了推他的肩膀,「要被发现了。」 他一怔,往前方望去,果然有几个女生正瞧着他,他有点尴尬,连忙低下头,做出整理抽屉的假象,其实心中多少有些懊恼。他并不是那种城府深沉的人,不管想到什么事情都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一直想要改变这一点,但在见到沉惟时,该有的压抑与隐忍又每每被抛到脑后。 开学第一天,惯例的开学典礼加上教科书分发之后,导师按照惯例说了几句勉励大家用功读书的言语,在中午之前便放学了。 蒋悦收十着书包,正准备起身离开时,便听钱士峥突然问道:「要不要去吃拉面?」 「不要,没兴趣。」蒋悦诚实地答道。现在的天气一点也称不上凉爽,面对热腾腾的汤汁与面条,他实在生不出一丝食慾。 「是吗。」钱士峥不以为意,「但是沉惟也会去。」 蒋悦一僵,回过头来,「什么?」 「那间拉面店是新开的,班上男生打算一起去光顾。」钱士峥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既然你没兴趣,我就自己跟他们去了。」 蒋悦连忙抓住对方的袖子,「等等!」 「怎么了?」钱士峥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他有点窘迫,但还是镇定道:「我也要去。」 十分钟后,他们一行人走出校门口,蒋悦与钱士峥走在最后面,而沉惟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与人交谈,时不时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他看得有点走神,与其他同学对话也显得反应迟钝,好在钱士峥适时地接过话头,才没有让旁人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抵达拉面店后,因为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人,他们被领到角落的位置,蒋悦在钱士峥身旁坐下来,而另外一侧的位置也有人坐下。蒋悦抬起头,正想说话时,登时一愣。 在他身旁坐下的,居然是沉惟。 「他们那边位置不够,所以我过来你们这桌。」沉惟朝他笑了笑,「你不介意吧?」 蒋悦连忙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但却紧张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钱士峥大抵是发现了他的困境,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柄,替他解围,「我听说你在寒假的时候跟校花开始交往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沉惟笑了起来。 蒋悦一僵,正感到难以置信时,便听沉惟道:「我们才交往一周就分手了。」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道,问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问得这么直接。 沉惟仍是平常那副带笑的神色,只不过语气彷佛有些兴致缺缺,「她的个性有点骄纵,我也不喜欢低声下气地讨好她,所以几天内就分手了。反正彼此都觉得不合适,继续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是吗……」他愣愣道,悬在心上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随着拉面与额外加点的小菜一一上桌,这个话题便临时中断。蒋悦心不在焉地吃着拉面,夹起日式炸鸡时,一不小心没夹稳,炸鸡直直落到汤碗中,不少汤汁溅了起来,灾情没有殃及他自己,而是落到了沉惟的制服外套袖口处。他心中慌乱,连忙抽了纸巾替对方擦拭。 「抱歉……」蒋悦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沉惟的神情倒是不以为意,「没关系,你不用在意。」说着,便握住蒋悦的手,蒋悦一呆,那只手轻巧地将他的手拉开,随即把被汤渍溅到的制服外套脱了下来。蒋悦愣愣地望着对方,心思还停留在对方短暂碰触后留下的些许温度,便听沉惟道:「你怎么了?」 蒋悦摇了摇头,浑身紧绷起来,竭力镇定道:「没什么。」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他步伐匆匆地离席,在询问服务生后踏进洗手间,顺手锁上了门,几乎有点欲哭无泪。 明明只是被碰了一下手而已,不是牵手,碰到的时间甚至也没有超过三秒钟,然而自己的下半身却因为简单的碰触而有了反应,这未免太过吊诡。虽说一般的高中男生都会轻易地受到撩拨而产生冲动,但要是不小心在喜欢的对象面前暴露这种姿态,除了难堪到极点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 半晌后,外头的人敲了敲门,「喂,你好了没?」 那是钱士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对方的声音,蒋悦稍稍松了口气。 他忽然意识到钱士峥已经明白他为什么匆匆踏入洗手间,於是略微尴尬地回答了问题:「还没。」 「你别在洗手间待太久,要不然他们会起疑的。」钱士峥语气平常。 「嗯。」蒋悦应了一声,又过了一两分钟,确认自己的生理反应已经消退过后,才有点局促地打开了洗手间的门。钱士峥站在门外,以审视的目光望着他。 「你真是血气方刚。」钱士峥故作无奈地叹息,「还是快点交个男朋友吧。」 「别说了。」蒋悦有点不自在地道。 那天中午的聚餐实际上是相当成功的,从头到尾,沉惟都坐在他身边,两人聊着寒假时发生的事情,沉惟似乎去了日本一趟,学会了滑雪。尽管对方说的不过是一些旅途中的琐事或轶闻,蒋悦依旧听得津津有味;到了最后,午餐结束,众人付过帐单,一一道别,准备各自回家时,他还有点意犹未尽。 「明天见。」沉惟离开前对他笑了笑。 蒋悦朝对方挥了挥手,等到沉惟离去后,才带着一脸无法掩饰的笑意,与钱士峥一起走向车站。途中,钱士峥似乎忍无可忍,终於忍不住开口道:「别傻笑了。」 「我没有。」蒋悦反驳道,但脸上分明还残存着一丝笑容。 蒋悦回到家中时,差不多是下午两点钟。 出乎意料的是,明明并非假日,他的两位父亲却待在家中,他有点困惑,又想起父亲说过有话要跟他说,不免愈发茫然。他放下书包,在客厅里坐下,还来不及发问,就听到宣和露出为难的神情,开口道:「这件事有点突然,希望你不会不高兴。」 蒋悦一愣,「什么?」 宣和看了沉默的蒋宁昭一眼,放缓声音对蒋悦道:「你父亲要去欧洲分公司出差,时间大概是半年,我打算陪他去……但是你还要上学,我们也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蒋悦隐约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 从小到大,即便他再怎么迟钝,也对自己的家庭与亲戚间的关系十分明白,蒋家的祖父母一向疼爱他,但他们早在几年前便先后逝世,虽说是寿终正寝,但那时蒋悦还是小学生,简直难过得无以复加,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适应这件事;而宣家那边的长辈一点也不喜欢他的父亲与他,彼此之间也甚少往来,因此父亲在这时提出这件事,打算将他托付给别人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就在蒋悦想到这一层时,宣和又问道:「你还记得霍叔叔吗?」 蒋悦想了想,终於记了起来,迟疑道:「是不是那个总是喜欢捏我脸的霍叔叔?」现在想起来,回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不过他的记忆中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宣和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你大概不知道……你小时候,霍叔叔跟你父亲曾经约定过一件事,希望你将来与他的儿子结婚。」 蒋悦呆住了。 「不过,我们当时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喜欢男性或女性,所以对方也不勉强。趁着这次我们出国的机会,霍先生提议让你去他儿子家里寄宿一阵子,要是无论如何都不喜欢对方的话,这个婚约就算是作废了。」宣和解释道。 蒋悦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对蒋宁昭道:「你居然擅自替我决定结婚的对象,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他居然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未婚夫?这到底是什么少女漫画的展开! 蒋宁昭面无表情,眉头紧皱,彷佛想要辩驳,但被宣和以责备的视线瞪了一眼之后,又隐隐有点心虚似地别开了目光。 宣和柔声道:「只是寄宿一学期,试着与对方培养感情罢了,半年后我们就回来了,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试着把对方当成房东好了。」 蒋悦想了想,仍然有些犹豫,「我不能去住别人家吗?比方说士峥家……」 「这一次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推不掉,对方也很有诚意,如果你最后还是不想结婚的话,没有人会强迫你。」宣和语气平和,「答应别人的承诺必须说到做到,即使是你父亲擅自做下的约定也一样,更何况对方只是要求先相处一段时间,并不是要你立刻与他交往结婚。要是半年后你还是不想答应,我们当然不会强迫你接受这个婚约。」 宣和的声调相当平静,然而蒋悦毕竟是被对方抚养长大的,听到这样的口气时就已经明白,这是个不容置疑的决定,除了乖乖答应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即使如此,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甘愿,平白无故多出一名从未听说过的未婚夫,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此而感到兴高采烈。 虽然不得不答应寄宿在别人家这件事,但两位父亲对此明显是歉疚的,尤以宣和为甚,在那之后几天,父亲们对他愈发百依百顺,似乎想要以此弥补什么,蒋悦看到他们那副样子,不禁有点心软,原本的委屈与不甘也跟着消失无踪。 仔细想想,父亲说的其实有道理,不过是去旁人家寄宿半年罢了,又不是非得要有什么进一步的交往,再说尽管这是蒋宁昭做出的决定,但擅自决定婚约的对方明显受到了来自宣和的责难,光是看见蒋宁昭连着一周都面色冰冷独自睡在书房,就知道宣和也并非全无怨言了。 蒋悦明白,如果他告诉双亲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他们绝不会逼迫他去寄宿在所谓的未婚夫家中,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双亲肯定要去向那位霍叔叔赔罪道歉,因此这么做其实并不妥当,倒不如暂且忍耐半年,试着与对方相处,最后再以毫无感觉作为理由,名正言顺地拒绝婚事,这样或许是比较合宜的作法。 想通这件事后,蒋悦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不过是寄宿罢了,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太过认真——至少在见到霍重锦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见到名义上的未婚夫的那一天,是在两位父亲出国的前几日。 因为要寄宿到对方家中,家里的女佣替他收十了简单的行李,包括十几套衣物与一些惯用的物品,还有他的枕头。两位父亲送他到霍家,途中蒋悦发现对方的住所其实离他就读的高中不远,倒是有些松了口气,他是个经常赖床的人,要是因为距离遥远而必须早早起床通勤上学的话,未免也太痛苦了。 跟在两位父亲走入霍家时,蒋悦不由得一怔。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望向他们,起身走了过来,用一种不冷不热的口吻对宣和与蒋宁昭打招呼,接着客套地嘘寒问暖,这明显是应酬式的寒暄,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蒋悦忽然明白过来,对方或许跟他一样,是迫於长辈的压力而不得不答应让他寄宿,实际上这位霍先生对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兴趣。 想通这点后,蒋悦的心情登时轻松起来,也有了打量对方的兴致。 霍先生的年纪显然比他大了不少,据他目测,两人至少相差八到十岁,而对方的身高也比他高出一截。不知道这位霍先生青春期是吃了什么才长得那么高,连具备平均身高的他都得稍稍抬头才能仰望对方的脸……蒋悦想到这里,不免有点嫉妒。 严格说起来,对方的五官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好看的,但是那张脸上的神色让人完全不会有想要亲近的欲望,如果将蒋悦评判男人的标准设定为座标轴的话,对方肯定会在不想成为朋友也不想成为恋人的那一区占有一席之地。并非他对这位霍先生印象不好,而是对方完全不是蒋悦会有兴趣的类型,从任何一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蒋悦坐在双亲身旁,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话,宣和向来关心他的生活,这时将他的一些习惯告诉霍先生,比如说要记得叫他起床以免他上学迟到之类的事情,蒋悦听着这些话,多少有点窘迫,然而霍先生的神色却是无动於衷,大概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兴趣,只是出於道义而平静地答应宣和会好好照顾蒋悦。 两人明明是同辈,但对方那种不带感情的说话方式与态度,怎么看都像是被迫当上了监护人而不得不照顾他似的。 从头到尾,蒋悦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对方,很快地,在结束交谈后,双亲起身告辞,蒋悦心中虽然有点不舍,但也明白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便笑着与两位父亲告别。等他目送着那对身影离开,大门被关上,原本松懈的心情又隐隐紧绷起来。 客厅内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气氛僵硬,想起对方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夫,蒋悦忽然感到有点尴尬。 「你……」他望向对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霍重锦。」男人答道,顺手递来一张名片,话语简洁而冷淡,「有什么事可以打上面的电话,没事不要来烦我,客套的寒暄或交谈也都不需要,希望你能懂得把握这之间的分寸,不要造成别人的困扰。」 这副模样跟刚才在长辈面前淡然寒暄的样子全然不同,语气堪称尖锐,甚至隐隐能听出一丝不耐烦,蒋悦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脑海中一片空白,愕然道:「什么……」 对方一边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一边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就直说了吧,在我开始跟别人上床时,你还在幼稚园里玩积木,我对你这种小鬼没有任何兴趣。我们从各方面而言都不适合彼此,我无法将你当成结婚对象,想必你也是这样,既然如此,互不干涉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蒋悦涨红了脸,瞠目结舌,完全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二楼走廊左侧最后一间是客房,备份钥匙在桌上,接下来你自便吧。」霍重锦说完这些话,便毫无恋栈地起身离开客厅,居然拿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蒋悦呆呆望着对方的背影,直到听见门被关上的声响,才终於从茫然愕然与讶然之间回过神来。 这个人……还真是,真是…… 他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长辈一离开就立刻翻脸,性格恶劣或冷漠都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更不要说对方打量他时,目光中那些露骨的嫌弃与轻蔑。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他表露出这种明确的反感,因此蒋悦一方面感到吃惊,另一方面却连反应都慢了一拍。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自己却立刻就被讨厌了。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即使是性格平和的蒋悦也不免开始感到火大。纵然他本来就不打算与对方发展成任何亲密关系,但对方这种明确的反感与厌恶,还有那种彷佛说着「不要踏入我周围五公尺内」的排斥态度,这些事情林林总总叠加起来,让他愈发感到不快。 这件婚事并非蒋悦决定的,对方却因此而迁怒於他,怎么想都无法接受,根本是莫名其妙。 蒋悦满怀着怒气在沙发上坐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想起自己还得将这些行李拿到客房整理一番,登时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一阵莫名的倦怠感涌了上来,蒋悦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倒了下来,躺在沙发上,难以言喻的烦躁感益发浓厚,令他坐立不安。 ……好想回家。 尽管这么想着,不过蒋悦很清楚,自己其实没有第二个选择。 二、 几天后,蒋悦来到机场,满怀着留恋,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准备出国的双亲。 不知道是出於什么理由,或许是想在长辈面前勉强尽到最低限度的照顾责任,霍重锦竟然亲自开车送他去机场。 当然,两人之间的气氛正如第一天认识时一样,僵滞沉默,如非必要,没有人开口说话。只不过在宣和与蒋宁昭面前,霍重锦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不冷不热的模样,蒋悦一度以为对方那天的恶劣态度可能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不以为然之后,他再次确认那是自己的错觉,霍重锦果然非常讨厌他。 送走了两位父亲之后,蒋悦跟在霍重锦身后,坐上了汽车。 一旦没有别人在的时候,霍重锦就会摆出这种完全忽视他存在的态度,蒋悦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但依旧忍着什么都没说。两人待在密闭空间之中,眼看对方完全没有要与他交谈的意思,蒋悦干脆拿出手机上网,算是打发回程的时间。 就在这时,手机萤幕上跳出一个讯息,是钱士峥传来的。 ——听说你跟未婚夫同居了? 蒋悦一愣,正想问对方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又想起钱士峥的父亲跟他的父亲就在同一个地点工作,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有点尴尬,悄悄望了身旁的人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不为所动地望着前方,似乎正专注於驾驶,但表现出来的模样却像是对车上的另一名乘客没有任何兴趣。 他按了几下萤幕,闷闷不乐地回应道:你想太多了,不是同居,只是寄宿。 与身负婚约的对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要说不是同居,实在很难让人信服。不管怎么样,蒋悦都不想用这种关系定义彼此,住在一起的这几天以来,霍重锦总是早出晚归,好像浑然忘记家中还有一个新房客,幸亏对方雇佣了专业人士定期打扫与准备食物,要不然蒋悦可能还得自食其力。 就算蒋悦再怎么豁达乐观,被忽视到这种程度,也已经明白对方是真的不想与他发展任何关系。尽管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至少还想着该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而对方却连表面工夫都不想做,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对他向来不假辞色,蒋悦也并非全无怨言。 就在这时,萤幕上又跳出了新的讯息。 ——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附注:沉惟也会去,你懂的。 蒋悦看着这段话后面附上的笑脸图案,还有那个人的名字,几乎什么都没想,便立即传了讯息过去,答应了钱士峥的邀约。 相较於霍重锦这种冷漠尖锐的性格,还是斯文有礼的沉惟更加吸引他。蒋悦想到这里,不由得朝对方悄悄瞥去一眼;如果不是这种性情的话,对方或许会很受欢迎也说不定,他试着想像霍重锦露出温柔微笑的模样,登时感到一阵恶寒。那副模样简直像是人格崩溃似的,他肯定霍重锦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在他面前露出那种神情。 「你在看什么。」男人忽然开口道。 蒋悦愣了愣,意识到对方察觉了自己的视线,不免有点窘迫,「没有……」 「晚上的时间空出来。」霍重锦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道。 「什么?」他的反应慢了一拍。 「我父亲想要见你一面。」 「但、但是……」 蒋悦不是不明白,寄宿在对方家中,再加上口头约定的婚约,要他跟霍重锦的父亲见一面,打声招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霍重锦明显对这件婚事兴致缺缺,居然会主动提出这一点,多少让人有点讶异。 「我晚上已经跟人有约了。」他为难地想了想,还是这么说道。 「那就推掉。」对方不由分说地道。 那种斩钉截铁的口吻着实令人火大,蒋悦的神情变得僵硬,「是你自己说过的,我们之间互不干涉,既然如此……」 霍重锦望向他,脸上面无表情。不知何时,汽车已经靠着路边停下,蒋悦意识到对方似乎是想跟他讨论这件事。 「你晚上跟谁有约。」霍重锦问道。 蒋悦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犹豫片刻,含糊道:「朋友……」 「是很重要的朋友?」霍重锦幽深的目光凝视着他,彷佛若有所思,「又或者,不只是朋友?」 蒋悦一怔,某种程度来说,对方也算是猜中了真相,他一时有点慌乱,只觉得脸颊都开始发烫。 被人说破这件事,令他多少有点窘迫,蒋悦垂下头,不敢直视对方,而霍重锦却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反而伸手托起他的下颔。这并不是情侣接吻时那种浪漫的行为,霍重锦的力道不小,蒋悦被强迫着抬头仰视对方,连视线都无法回避。 他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叫道:「你做什么!」 「你在心虚。」霍重锦语气笃定,神情平静。 蒋悦哑口无言,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霍重锦突兀地问道,「男人,还是女人?」 「不管怎么样,都不干你的事。」蒋悦终於忍无可忍地道,同时推开男人托着他下颔的手。无论如何,他是会对同性有兴趣的人,但却没什么相关的经验,当然不习惯这种来自同性的突如其来的碰触。 霍重锦被他推开手也没露出愠色,只是思索着什么似的打量着他,那目光不带分毫多余的感情,就像毒蛇盯着青蛙一样,蒋悦被对方看得毛骨悚然,终於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车内的尴尬寂静。 「又怎么了。」 「你跟旁人有约,是几点?」霍重锦突如其来地问道。 蒋悦看了一眼手机,确认过讯息后,才略微警惕地道:「晚上八点。」 「那就吃完晚餐再去。」霍重锦迳自道,「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是门禁时间是十点。」 蒋悦呆住了。 「门禁?」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对方口中听到这个词语。 「你有意见吗。」霍重锦不以为然地望了他一眼,「你还是未成年人,作为暂时的监护人与名义上的未婚夫,我对你的生活作息负有监督的责任,希望你能配合,以免造成我的困扰。」 蒋悦完全愣住了。 这句话对方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是这一次听到,蒋悦的心情却不再平静,某种难以言喻的怒火登时涌了上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造成你的困扰。」他咬着牙,努力压抑着焦躁的心情,强自镇定道:「你不希望这个婚约成立,我也是一样的,既然如此,那就让婚约作废,我们以后也不必勉强住在一……」 对方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句话跟我说没用,决定婚约的人不是我,是我们双方的父亲。」 蒋悦一怔。 「说实话,我对你这种类型的人也提不起兴致,你看起来就像白纸一样无趣,大概连接吻都不曾有过吧。」霍重锦直直凝视着他,毫不掩饰嘲弄的态度。 对方一针见血的话令蒋悦浑身僵硬,想也不想便反击道:「你不也一样,明明比我大了那么多岁,现在也还是单身!」 「我不跟任何人交往,并不代表我没有纾解欲望的对象。」霍重锦答得轻描淡写,同时稍稍凑了过来。 对方忽然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定定地盯着他看,蒋悦身躯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其实并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但是从对方的表情看来,他本能地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维持着沉默。就在他浑身紧绷得无以复加时,霍重锦忽然拉开了距离。蒋悦心头一松,随即又是一阵茫然,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你跟我回去一趟,吃完晚餐后要去哪里都随便你,门禁是十点。」霍重锦不容置疑地道,「要是在那之前你没回来,后果自负。」 蒋悦只得点了点头,别无选择地答应了这个条件。 尽管与霍重锦待在一起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但想到稍晚就能见到沉惟,蒋悦心中还是不禁生出一丝喜悦。来到霍家之后,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霍叔叔,蒋悦起初还有点生疏,但很快地就将所有的顾忌都抛到脑后,他的长辈缘一向很好,况且霍叔叔跟霍重锦的性格完全相反,为人热情又友善,还不时对他嘘寒问暖,蒋悦受宠若惊,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生出丝毫排斥。 晚餐结束,与霍重锦的家人道别后,蒋悦本打算自己搭乘捷运去跟钱士峥等人会合,然而霍重锦却带着些微不耐烦的态度催促他上车。 「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不想说第三次,上车。」霍重锦不容反驳地道。 在霍重锦的气势与坚持之下,蒋悦只得坐上对方的车,一片黯淡夜色中,车窗外掠过无数道路灯的光芒。等汽车再次停下时,蒋悦下车,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道:「谢谢你送我过来。」 霍重锦大概对此有点意外,随即淡然地点了点头,踩下油门离开。蒋悦望着汽车逐渐远去的影子,正想回过头时,却被熟悉的嗓音吓了一跳。 「那就是你的未婚夫?」钱士峥的声音突如其来地从他耳际传来。 蒋悦连忙转过身,匆匆道:「你看到了?」 「嗯。」钱士峥笑了,「单看外表的话,长得算不错。」眼看蒋悦还在四处张望,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别担心,沉惟还没来,什么都没看到。」 蒋悦听到这句话,登时松了一口气。尽管沉惟大抵只将他当成同学或朋友,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他有未婚夫这件事,更何况这个婚约只是双方家长口头上的约定,半年后就可以顺利解除,他也不希望横生枝节。 不久后,沉惟与其他几个同学六六续续到来,几人说笑着走进电影院,买了电影票与必备的爆米花与可乐,然而彼此间的座位却不是全部连在一起的,直到在角落的座位坐下,而沉惟来到他身边时,蒋悦才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不好意思,他们的位置都在另外一边,这里就只有我跟你了。」沉惟对他笑着道,微微露出虎牙,「要是你不喜欢坐这里的话,要不要跟那边的谁换一下?」 蒋悦几乎难以遏制加速的心跳,沉默几秒后才故作镇定地回答:「没关系,这样就好了。」他表面上勉强维持冷静,但其实心中早已乐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电影院里一片黑暗,沉惟就坐在他身旁,彼此的声音气息都清晰可闻,蒋悦按捺着心底的悸动,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然而出於无法控制的冲动,在电影放映的期间,他无数次悄悄瞧向对方,几乎忘了掩饰自己的视线。 沉惟忽然朝他望过来,蒋悦闪躲不及,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对方笑了笑,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蒋悦登时愣住了,羞窘懊恼无措迷惑等等情绪全数涌上,令他坐立不安,哑口无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对方已经靠过来,极轻极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蒋悦愈发茫然,几乎无法反应过来。 「讨厌吗?」 他回过神来,匆忙摇头。 沉惟什么都没有说,很快便将目光放回电影上,蒋悦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不由得一阵愕然,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昏头一般,完全无法理智地思考,心跳的声音异常剧烈,蒋悦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切绝非梦境,忍着几乎要失控的情绪,轻轻地反握住对方的手。 在电影放到一半时,他们两人便偷偷溜了出去。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哪里吃宵夜?」沉惟徵询他的意见。 蒋悦当然不可能拒绝这个邀请,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电影院。后来的事情当然也无须赘述,吃完宵夜后,他们走到捷运站分别,沉惟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舍,悄悄将蒋悦拉到无人的角落,抱住他后,恶作剧一般在他颈侧咬了一下,柔软温热的唇舌与坚硬的牙齿碰触着自己,偏偏对方又是暗恋的对象,蒋悦感觉自己几乎要产生不该有的反应。 然而,沉惟很快便收回了这个拥抱,笑着与他道别。蒋悦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惆怅,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患得患失。 赶回霍家时,恰巧只差一分钟便要十点了。 蒋悦看着时钟,松了一口气。 虽然对霍重锦所谓的门禁有些抵触,但是实际上他就是寄人篱下,住在对方的房子里,受到对方的照顾,遵守这种基本的规则,不给对方带来多余的困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踏入客厅时,霍重锦正在客厅里抽菸,听见他进门的声音便回过头来。 蒋悦下意识道:「我回来了……」说完,他有点后悔,或许不该开口,如果直接静静地上楼就好了,但是那样又似乎太过失礼。 霍重锦凝视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变得有些微妙,蒋悦心底略微紧张,说不出为什么,即使对方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但是先前他才接受了另一个人的拥抱,现在就被这样盯着看,心中多少感到了不自在。 「你的颈子上有痕迹。」霍重锦唇角一撇,露出带着些微嘲弄的笑意。 蒋悦一愣,不假思索地抬手捂住刚才被啃咬过的地方,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让霍重锦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蒋悦愈发尴尬,也完全不打算与对方讨论这个问题,正想匆匆上楼回房间时,对方却开口道:「等等。」 「什么事?」他有点警惕。 霍重锦微微扬唇,慢条斯理地起身,来到不远处的柜子旁,打开抽屉,不知道从那里取出了什么,接着转身走到蒋悦身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蒋悦本来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定睛一看,便觉得手上的东西像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一瞬间便涨红了脸,窘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他难掩惊慌地瞪着对方。 「安全性行为,不用我额外抽时间教你健康教育吧。」霍重锦神态自然,那语气彷佛彼此只是在谈论天气好坏,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要是对方不肯戴,就别让他做了。」 霍重锦的言词露骨已极,蒋悦只觉得脸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手上轻薄的塑胶包装令他不知所措到极点,浑身上下都变得僵硬。片刻后,蒋悦终於勉强镇定下来,压抑着羞耻,反驳道:「你为什么觉得是对方使用,我又没说过我的对象是男的……」 「这么说,你对女人有兴趣?」霍重锦以微妙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这与你无关。」蒋悦逞强地道,而对方却依旧凝视着他。 他被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还来不及辩解什么,霍重锦就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就算情况反过来,实际上也没有差别。你应该知道怎么使用吧?」 被对方这么一问,但凡是个稍有自尊心的男人,都不会诚实承认自己不懂怎么用,蒋悦也是如此。此前没有过相关的经验,手上的东西实在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蒋悦一个字都没说,而霍重锦在片刻后意识到他的沉默,很快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你真的不知道怎么用?」对方的声音相当诧异。 「……」他恨恨地别开目光,瞪着无辜的墙壁。 半晌后,蒋悦听见了男人的笑声,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点嘲弄,还有些许忍俊不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为了对方的嘲笑而生气,但蒋悦意识到这是对方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笑出声音,一时之间不免愣住了。 「就算是处男,你也未免太……」对方没将这话说完,又按捺不住地笑了起来,蒋悦一阵窘怒,几乎想把手上的东西用力扔到对方脸上。 「你笑够了没有!」蒋悦终於忍不住忿忿道。 霍重锦嘲笑完他后,顺手将手上的菸按熄在菸灰缸里,蒋悦警惕地望着对方,然而霍重锦却从他手上接过保险套,俐落地撕开了外面的包装,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尽管蒋悦想立刻转身离开,但对方却扣住他的手腕。 就在蒋悦一阵茫然时,对方已经令他竖直一根手指,而后便将套子放在他指尖上,随即低头用唇抿了一下,将胶膜前端内的空气挤出,接着便突如其来地含住他的手指,牙齿叼着套子边缘,同时将胶膜往下延展。 蒋悦看出对方是在教他怎么使用,但脸上的燥热却迟迟无法散去,对方嘴唇干燥,口腔内则是温热潮湿的,在戴上套子的过程中,他的手指当然不可能毫无感觉,这种陌生的触感令他心中慌乱不已,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这或许只是短短几秒,但对蒋悦却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霍重锦的唇来到他的手指根部后,一切终於结束。 对方松了口,随即问:「会了吗?」 「……」蒋悦只觉得自己的耳根烫得惊人,愕然之余,几乎忘了必须呼吸。 「你的脸很红。」霍重锦笑了笑,目光中隐隐有一丝戏谑与嘲弄。 蒋悦终於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你、你……」 他有很多事想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己的手指上还留着方才被拿来作为教学示范的胶膜,上头隐约的湿润是对方残存的唾液,他手忙脚乱地摘下那个保险套,总觉得先前被隔着薄膜含住的那根手指生出了一种微妙的麻痒感,令人无来由地感到不安与窘迫。 「学会了吗?」对方又问了一次,这次口气有点不耐烦。 蒋悦胡乱点了点头,紧张与尴尬令他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正想赶紧离开对方,好整理此刻慌乱的心情时,对方却开口道:「那换你试一试。」 「咦?」蒋悦完全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对方。 「快点,别浪费时间。」霍重锦催促道。 蒋悦犹豫片刻,终於鼓起勇气,「那……也不一定要用嘴……」 「你用手也可以。」霍重锦打断了他,语气嘲讽,「要是你不学会怎么用这个东西,到时候惹出麻烦,我可不想出面替你解决。」尽管没有解释清楚,但对方的言下之意相当明确,无非是因为蒋悦的双亲将他托付给霍重锦,所以霍重锦才不得不履行教导的责任,以免他疏於防范而铸下大错。 尽管能够稍微理解霍重锦的思维,但这种古怪的作法果然还是令人无法接受。蒋悦神情僵硬地想道。 刚才那件事发生得太过突兀,现在回想起来,让霍重锦含着他的手指教他怎么使用保险套,这整件事的前提、过程还有结果,都未免太奇怪了;明明能够直接以言语解说,对方完全没有亲身示范的必要。而且,为什么是用嘴戴?难不成对方已经在心中预设他往后会对别人这么做了吗? 蒋悦稍微试想一下类似的情景,便觉得脸上的温度不断上升。 他不由得望向霍重锦,看着那张完全没有分毫体贴或温柔情绪的脸,终究还是无法将这个疑惑问出口。也许对方只是想看他窘迫的模样,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想,无论理由究竟是哪个,蒋悦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继续思索下去了。他想到这里,顺势将那些难以厘清的思绪抛到了脑后。 蒋悦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看不试着做一次对方绝不会让他离开,只得满怀着尴尬窘迫,笨拙又生疏地尝试了一次,虽然动作相当不灵巧,但到底是完成了,霍重锦总算点头,放他离开。 他匆匆回到客房,关上门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依旧滚烫。虽然他对霍重锦至今都不曾产生任何多余的感情,然而对方毕竟是一个外在条件不差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刚刚还含住他的手指教他如何使用那种东西,尽管对方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蒋悦依旧相当尴尬,心跳也不免有点加快。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蒋悦从繁杂混乱的思绪中被惊醒,拿起手机一看,登时笑了起来。 那是沉惟传来的讯息,对方的言语相当简短,只说今天感到很愉快,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一起出去玩,不过不必再邀请别人。蒋悦隐约明白,这大概是某种约会的暗示,心中一阵激动,迅速地回了对方讯息,道了晚安,随后整个人倒在客房的床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实在很难冷静下来,沉惟并没有对他说出「喜欢」或者「跟我交往」之类的话,但从对方暧昧积极的言行举止看来,蒋悦并不觉得那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回想起在电影院里时,沉惟轻柔的吻,蒋悦便感到一股热气冲入脑海之中,所有的思绪都融化了,心中甜得像是有谁打翻了蜂蜜罐子。 从这天起,蒋悦开始与沉惟交往。 他们谁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午休时两人会躲到没人的资料室一起吃饭,饭后或者闲聊,或者找些别的事情做,沉惟私底下跟平常一样,是相当温柔又风趣的性格,蒋悦跟对方相处得很好,第一次真正接吻,也是发生在资料室里。 蒋悦的动作很笨拙,而沉惟相较於他则熟练得多,两人的唇舌浅浅地交缠着,蒋悦的心跳剧烈得难以想像,心脏撞击得胸腔疼痛,几乎忘记了要呼吸,而沉惟像是对他的生涩很感兴趣,知道他从未与任何人交往时,显得相当惊讶。 「真的那么奇怪吗?」蒋悦不禁困惑地问道。 「你这么可爱,我还以为……」沉惟说着便歪头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 「那你呢?」被对方这么一说,蒋悦有点羞赧,但终究没有按捺住好奇心。 他们两人相识的时间不算久,但除了对方在寒假时曾与校花短暂交往的事情之外,他也没听说过对方有任何恋人,作为正在交往的恋人,想要知道对方的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沉惟想了想,迟疑道:「从国中到现在,交往过四个女朋友,不过分手之后就没有再往来了……要说男生的话,你是第一个。」 蒋悦对此倒不觉得奇怪,在现今社会中,像沉惟这样的双性恋才是主流,蒋悦自己虽然并不排斥女性,但其实也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个异性,至今为止产生过欲望或感情的对象大多是同性。听到对方这么说,他反而有点高兴,因为这句话似乎意味着他之於沉惟,与别的同性是不同的。 在开始交往之后,蒋悦去过沉惟家几次,对方的父母似乎相当忙碌,即使是在晚餐时间拜访,蒋悦仍一次都不曾见到沉惟的双亲,沉惟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似乎早已习惯这种生活,而在沉惟提出想去他家时,蒋悦愣了一愣。 「你想去我家?」 「不可以吗。」对方从后方抱着他,时不时亲一下他的后颈。 蒋悦被对方灼热的气息弄得有点意乱情迷,又想了片刻,才犹豫道:「暂时不太方便,我的两个父亲出国去了,现在我寄宿在……」他顿了顿,还是决定暂且隐瞒着事实,「我寄宿在亲戚家,所以……」他点到为止,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沉惟「噢」了一声,笑着说:「那就下次再说吧。」 蒋悦知道对方什么都没多想,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解释,难免有些心虚。虽然霍重锦只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夫,但在婚约正式解除之前,他还是不想让沉惟知道霍重锦的存在,并非他想要脚踏两条船,而是他与沉惟才刚开始交往,任何可能会对他们的感情造成不利的因素,蒋悦都不敢掉以轻心。 沉惟是初次跟同性交往,大抵没什么经验,两人在一起时,除了偶尔亲吻拥抱之外,进展可说是相当缓慢,但对蒋悦来说,这样反而让他松了口气。虽然那天霍重锦给了他保险套,还刻意教了他如何使用,但他其实不觉得这种东西会立刻派上用场。 而在那一天之后,蒋悦与霍重锦的关系也渐渐地有了些改变。 霍重锦本来对他视若无睹,但随着两人一起生活的时日逐渐增加,偶尔也会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尽管对方的言词还是一样直接锐利,但蒋悦已经渐渐习惯了,在他看来,他们之间尽管不会履行婚约,但如果能和平相处是最好不过的了。 三、 一起生活的时间逐渐增加,蒋悦起初以为对方早出晚归,多少有不想在家中看到他的因素,但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霍重锦的工作从忙碌中告一段落,蒋悦在家里见到对方的时间愈发频繁,他本来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是他寄宿在霍重锦家中,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打扰到对方,也不希望霍重锦的生活因为他的存在而出现任何改变。 他这么想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时间是深夜。 蒋悦半夜醒来,感到口渴,下楼去了厨房一趟,倒了杯水喝,窗外的路灯照了进来,带来些许微弱光线,因而他没有开灯。喝完半杯水,正想回房间时,便听见外头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与霍重锦同住了一阵子,蒋悦也渐渐摸清了对方日常作息的规律,平常下班后如果没有其他活动,会在六点前到家,与他一起吃晚餐,如果有工作上的应酬,则会在九点左右回来,如果是其他不属於应酬的活动,例如与朋友聚会喝酒,那大概会在十一点后才回来,现在大抵就是这种情形。 他以为霍重锦可能是喝醉了才回来,正想走出厨房问对方需不需要喝水,便被外头的声音吓了一跳。 好像打翻了什么东西一般,客厅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以及某种闷闷的撞击声,蒋悦一阵愕然,才想出去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便听到一声难掩煽情意味的陌生呻吟。他浑身一阵僵硬,小心翼翼地从厨房门口悄悄探出头,客厅内只开了一盏壁灯,看得出来沙发上的那对人影是匆匆进门的,正难解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蒋悦呆住了。 如果是在一般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待在这里,而是会立即走开,避免窥探或者听闻旁人的隐私;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别无选择。厨房位於屋子的角落,没有其他出入口,唯一进出的入口与客厅相连,这意味着蒋悦如果想要离开厨房,除了经过客厅,没有其他方法。 然而,客厅沙发上的人影还迳自纠缠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人发出愈来愈大的呻吟,肉体的碰撞声响与低哑的喘息令蒋悦手足无措,脸上涨得通红,他躲在厨房里,不敢再看下去,然而那些声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传了过来,清晰可闻。 住在这个家中数周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撞见霍重锦带人回来。 蒋悦一阵脸红心跳,想摀住耳朵,但那些声音却怎么样都无法隔绝。不知道过了多久,陌生人的呻吟愈发高亢,而霍重锦的喘息也变得粗重,碰撞的声响愈发激烈急促,而后终於平息,听起来总算像是要结束了,蒋悦心底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陌生人气息不稳地道:「好渴……」 霍重锦漫不经心道,「你要喝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对方嗓音沙哑地道。 模糊的对话到此结束,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往厨房走来,蒋悦一阵慌乱,想赶紧躲起来,但厨房里根本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就在他惶然无措的当下,厨房里的灯被打开了,霍重锦站在门口,瞧见他时神情愕然,两人面面相觑,蒋悦一阵尴尬,脸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片刻后,霍重锦的神色恢复平常的冷静,转身离开厨房。 也不知道霍重锦对陌生人说了什么,几分钟后,蒋悦终於能走出厨房时,陌生人已经离开了,不必与对方正面相对,这点着实令他松了一口气。 霍重锦只穿着一条西装裤,上半身赤裸着,还残留着些许汗水与吻痕,沙发上甚至还有几滴乳白色的不明痕迹……蒋悦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哪里,只能竭力盯着地板,以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尴尬到几乎有点无地自容。 「你听了多久?」霍重锦点了根菸,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居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蒋悦窘迫地站在原地,像等待家长惩戒的孩童一样,硬着头皮道:「从头到尾……」 霍重锦似乎有点意外,「我倒没想过你有这种兴趣。」 「不是!」蒋悦慌忙辩解,「我只是来厨房喝水,结果你们就回来了,还……」接下来的话,他不必一一说出来,彼此也都心知肚明。诡异的是,即使被他撞见了这种场景,霍重锦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蒋悦心中都不免有点佩服对方了。 「既然如此,那就是意外了。」霍重锦颔首,唇畔喷出一丝烟雾,语气出奇的平和,「公平起见,你也可以带人回来,需要的东西去客厅柜子抽屉里拿,要是没了可以跟我说。」 蒋悦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愈发尴尬,匆匆摇了摇头,局促道:「不、不用了……」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迅速扔下一句「晚安」,接着便仓促地上楼回房。 直到回到房间内,他还是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快得超乎寻常,毕竟是第一次目睹这种场景,感到无措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个缘故,之后数日蒋悦几乎都无法直视霍重锦,相较於他的局促,霍重锦表现得就像个成熟的男人,彷佛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久而久之,蒋悦也终於将这件事放下。 相较於霍重锦的事情,更加让蒋悦在意的,其实是沉惟的邀请。 两人交往也有一段时日,趁着校庆当日放假与周末的连假,沉惟邀请蒋悦去他家过夜;彼此都是血气方刚的高中生,会发生什么事情自然无须多言。 蒋悦一方面觉得应该事先做好所有准备,但又无法厚着脸皮以未成年人的身分去店里购买必备的用品,於是犹豫良久,还是打开了霍重锦所说的抽屉。抽屉里的物品齐全得超乎想像,各式各样的品牌与种类都有,完全无法想像有人会将这些东西放在客厅,蒋悦有点羞耻,本想随手拿几个就赶紧离开,偏偏却被霍重锦撞见了。 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丘之貉,蒋悦不免一阵发窘。 「看、看什么……」 「没什么。」霍重锦悠悠道,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在蒋悦硬着头皮向他报备要去同学家住两天时,那笑意愈发微妙。 蒋悦被男人的目光看得浑身僵硬,坐立不安又戒备地望着对方,霍重锦笑了笑,语带深意地道:「自己在外要注意安全。」 解决了向监护人报备的事情后,放假前晚蒋悦便带着几件换洗衣物,去了沉惟的家。将会发生什么事,两人心照不宣,不过谁也没有明说,蒋悦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毕竟两人交往顺利,走到这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也不是那种纯洁到完全不知世事的人,想要与喜欢的人发生关系自然是人之常情。 对方的双亲都不在家,据说是出差了还没回来,蒋悦在床沿坐下,当沉惟向他走来,状似不经意地问他要不要去洗澡时,蒋悦默默地点了点头。即使多少有点心慌意乱,但在洗过澡,换上睡衣后,蒋悦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许期待。 过不多时,沉惟也回来了,大约是使用了另一间浴室,身上带着温暖的水汽,蒋悦压抑着紧张的心情,在沉惟低下头时,回应了对方的吻。沉惟的动作少见地显得犹豫,蒋悦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但不得不说的是,在他身上的衣物被脱下后,沉惟骤然停下的举止令他有些愕然。 蒋悦身上一丝不挂,而沉惟望着他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情难自禁的模样,那张脸上流露出一丝明确的迟疑,浓得恰到好处的眉甚至微微皱起。察觉到这件事时,蒋悦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一直被他遗忘在脑后,直到这时才被重新想起。 ……沉惟并不是双性恋。 一直都不是。 他想不起来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结束的,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谁也不看对方,那种尴尬简直难以言喻,在凌晨之前,蒋悦便悄悄地离开,还不忘留了讯息以免对方担心。无论如何,他一点都不想看到沉惟脸上混合着歉疚与无措的神色,所以才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去。 蒋悦不知道自己在路上走了多久,回过神来后,终於拿出手机,拨了熟悉的号码。大约十五分钟后,钱士峥骑着机车出现在他面前,蒋悦坐在路边花圃旁,见到对方时,那种手脚发软的感觉愈发明显。他张了张口,朝对方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令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别说了。」钱士峥的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先来我家。」 蒋悦坐上机车后座,茫然地戴上安全帽,抱住了对方的背脊,钱士峥将他悄悄带回家,藏在房间内,这一切都瞒着家人。蒋悦事后回想起来,不得不对钱士峥的谨慎产生了感谢的心情。即使是感情受挫,但他并不想让家人知道这件事,如果钱士峥的父母知道,没理由不会告知他的两位父亲,而这也是他想极力避免的事情。 蒋悦在钱士峥的房间里过了一夜,这一晚他完全没有睡着,钱士峥相当担心他,但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告诉钱士峥,而向来敏锐的钱士峥或许是猜出了什么,顺应着他的心情,一个字也没有多问。 他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回到霍家,出乎意料的是,霍重锦居然在家。 霍重锦瞧见他时,神情跟平常一样冷静,带着一丝嘲弄与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 霍重锦知道他本来打算与沉惟做什么,甚至还准备以此打趣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眼前的景物忽然变得一片模糊。 「……蒋悦?」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这么叫他,对方低沉的嗓音似乎有点惊愕。 蒋悦低下头,终於再也无法忍耐,脸上有灼热的液体不断落下,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告诉钱士峥,却在霍重锦面前哭了出来。因为钱士峥对於他与沉惟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而霍重锦却是一无所知;他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是这样的结局,过去小心翼翼的暗恋以及以为彼此两情相悦时的惊喜,到了现在简直像个笑话。 「怎么了。」霍重锦起身来到他面前,先前嘲弄的神情消失无踪,那双眉毛不明显地微微皱起。 蒋悦摇了摇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一阵哽咽声,霍重锦犹豫了片刻,终於接过他手上的行李放下,几乎是有些迟疑地将他的脸按到怀中。蒋悦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明明知道应该压抑,然而脸上的潮湿却愈发汹涌。 他感到委屈,觉得受伤,但却又别无办法。 沉惟喜欢他,那种感情并不是假的,但也没有强烈到能够令对方接受同性,沉惟跟蒋悦不同,与他在一起的理由或许是因为觉得他可爱,但是那种感觉是不涉及性别的,接吻拥抱时也不会感知到这之间的差异,但彼此裸裎相对时便再也无法掩饰。沉惟没有对他产生性慾,因此对碰触同性的身躯感到迟疑,蒋悦甚至不能因此而责怪对方,这原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霍重锦什么都没有说,但那个拥抱却温柔得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人会给出的,蒋悦忍着哽咽,感觉自己的背脊被轻轻拍抚,终於忍不住闭上了眼,抽抽噎噎地哭了出来。 怀里的人哭得很伤心。 霍重锦拍着对方的背脊,开始感到有点无奈。 那张脸上满是泪痕,眼眶潮红,显得狼狈又凄惨,更糟糕的是,霍重锦发现对方那副模样居然有点……总而言之,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坐姿,怀中的少年哽咽着断断续续说起了事情首尾,霍重锦听了片刻,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以来暗恋甚至好不容易才开始交往的对象,居然无法对男人产生情欲,难怪他哭成这副模样。霍重锦想道。 两人现在的姿势算是依偎在一起,蒋悦坐在霍重锦两腿间,大概是哭得累了,又或者这场突如其来的失控终於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某种隔阂,蒋悦就像寻求亲长安慰的孩童一样紧紧地抱着他,霍重锦愈发无奈,但这种时候也已经来不及推开对方了,两人的身躯紧密地贴在一起,什么都无法隐藏。 「咦,那、那是……」蒋悦愣了愣,在几秒后终於意识到那是什么,一瞬间便涨红了脸,脸上满是羞窘与不敢置信。 霍重锦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禽兽,眼前的少年还是未成年人,出於初恋失败的理由才哭得这么凄惨,甚至因为家人不在国内而不得不向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寻求慰藉;对着这样的对象都能产生生理反应,自己或许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尽管如此想着,霍重锦却也没有多么自责。 「你、你……」蒋悦抬起脸,略微惊慌地望着他。 「别大惊小怪。」霍重锦从容不迫地道,「这很自然。」 蒋悦看起来像是愣住了,「自然?」对方顿了顿,有点结巴,「但、但是你对我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霍重锦总觉得对方似乎想说「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但却碍於礼貌而没有直言。 「那是你的误会。」霍重锦语气平稳地回道。 蒋悦看起来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不过说的也是,对於会因为失恋而哭成那副模样的少年来说,单纯因为肉体接触与外表吸引而产生生理反应的自己,大概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霍重锦如此想道。 他最初想与对方维持距离,也是出於这个原因。蒋悦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性经验的单纯模样,偏偏又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夫,他们之间的差距着实难以忽略,他丝毫都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任何发展的可能,而蒋悦也确实早已有喜欢的对象,按照常理而言,事情原本不会变成这样的。 自己下半身的反应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依旧坚硬地抵在蒋悦触感柔软的大腿上,蒋悦在短暂的错愕过后,脸却愈来愈红,先前的泪水终於因为惊愕而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复杂又无措的慌张神情。 「为什么会这样……」 霍重锦微怔,「什么?」 「他明明喜欢我,还是不能克服……」蒋悦喃喃道,「而你讨厌我,却……」 对方说得语焉不详,但霍重锦还是听明白对方要表达的意思,不得不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没说过讨厌你。」 「你骗人。」蒋悦立即反驳,眼眶依旧潮红,「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说没事不要烦你,而且你经常嘲笑我,这不是讨厌是什么。」 霍重锦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想跟你上床。」 「什……什么?」蒋悦看起来完全愣住了。 「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霍重锦语气坦然,毫不迟疑,「不过反正你又不喜欢我,我没有必要对你温柔,也无须在你面前维持良好的形象,不是吗?」 蒋悦这一次像是真的呆住了。 霍重锦望着对方,尽管难得说出了实话,却没有半分松了口气的感觉。 说实话,蒋悦的外表其实是他最喜欢的类型,但是对方的性格又是最麻烦的那一种,光是看着对方怯生生地跟在长辈身后的模样,霍重锦就能明白对方大抵是那种不知世事养尊处优的少年,更别提对方显然还是那种很喜欢对亲近的对象撒娇的类型,所以他一开始才会刻意表现冷淡,杜绝彼此亲近的可能。 在知道蒋悦有喜欢的对象时,霍重锦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心底又隐隐生出一丝酸意。他对这点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酸意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蒋悦对他客气疏离,他就顺势当个勉强算是称职的监护人,毕竟对方还未成年,就算不是婚约对象,也是父亲朋友的儿子,不能真的放着不管。 出於这个理由,在看到蒋悦颈项被旁人留下痕迹的那天晚上,霍重锦才想也不想地教导对方如何戴套,当然,那之中也有故意作弄对方的成份;只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教导完全没有派上用场,想起这点的同时,霍重锦也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不仅未成年、有喜欢的对象、而且性格又不成熟,像个孩子一样……怎么看都是最麻烦的那种人。与此同时,那张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年幼脸孔、纤长的肢体、白皙的身躯……却又是他几乎不会错失的类型。霍重锦从未感到如此矛盾。 「你明明说过对我这种类型的人没有兴趣……」蒋悦双颊泛红,似乎觉得这件事相当不可思议。 「我骗你的。」他答得干脆。 那种话当然是骗人的,如果不考虑负责任或后续处理之类的麻烦事情,他大概不会放着这样的对象而完全不下手;没有经验的对象当然远比经验丰富的对象容易挑起男人的成就感与欲望,不过这种事情蒋悦大概也还无法明白。 蒋悦茫然地望着他,依旧是那副半信半疑的模样。霍重锦很快便意识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显然那个人对蒋悦提不起兴致的事情令蒋悦受到了强烈的打击,或许是对自身产生了怀疑,又或者失去了自信,即使现在霍重锦坦然地承认自己的生理反应,蒋悦也依旧难以置信。 霍重锦想了想,开口道:「你以为我是在哄你?对没有发展可能的对象,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从认识那一天到现在,他对蒋悦说话从来都是毫不留情,即使现在对方失恋,也没有因此改变态度的必要,至於坦然承认自己的生理反应则是顺势而为,正好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至少让蒋悦停止了哭泣,既然如此,承认也没什么不好。他是这么想的。 蒋悦明显地呆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怀中少年小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霍重锦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耐心地等待对方提出问题。 「如果你一开始就对我有兴趣,为什么对我……那么苛刻?」蒋悦犹豫道。 霍重锦思索半晌,问道:「你今年几岁。」 「十七岁。」蒋悦茫然道,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记得我说过,在我开始跟别人上床时,你还在幼稚园玩积木。」霍重锦语气平静,毫无起伏,「十年是远比你想像中还要难以忽略的隔阂,我一直不觉得我们之间会有发展下去的可能,至今也依旧这么觉得。如果只是上床也就罢了,结婚的话……即使我们之间有婚约,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 「这跟你对我的态度有什么关系?」 「那种态度是为了避免你喜欢上我。」 蒋悦涨红了脸,「你未免太自恋了!谁会喜欢……」 霍重锦干脆地打断了他,「既然不会,那就好。」 他们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蒋悦抬脸望着他,欲言又止。 不知道为什么,霍重锦隐约猜出了对方想要说什么。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蒋悦不成熟,因为感情受挫,自暴自弃,恰巧眼前就有一个对自己稍微有点兴趣的男人……如果对方真的能理智地将感情与肉体关系分开看待,霍重锦最初也就不会用那种态度对待蒋悦了。 蒋悦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霍重锦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管你现在想说什么,我希望你说出口之前,再仔细想一想。」 对方立即露出了逞强的神情,「你凭什么觉得我什么都没想?」尽管这么说着,但蒋悦的肢体却显得异常僵硬,两人的身躯还靠在一起,霍重锦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觉。 「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这么紧张?」霍重锦微微低头,两人的脸靠得极近。 蒋悦的呼吸一瞬间变得紧绷,神情慌乱。果然是这样。霍重锦想道,却也不觉得多么遗憾。他跟蒋悦不同,对方可以什么都不想,任性行事,向不合宜的对象寻求慰藉,而他不能;他们之间相差的十年最终决定了这种差异。 就在霍重锦准备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劝说蒋悦回房间休息时,一个柔软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唇角。蒋悦神色紧张,微微抿着唇,无措地维持着仰首的姿势,一只手拉着他的衬衫袖口,眼神中流露的情绪几乎难以言喻——既是慌乱,又是绝望,渴求被安慰,却又畏惧於被拒绝,那种可怜又畏怯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无处可去的幼犬似的。 霍重锦愣了一下,心中泛起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滋味,或许还有一丝涩意。 「你会后悔的。」他说。 蒋悦摇头否认,那只手依旧紧紧抓着霍重锦,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便不肯松手一样。他一定会后悔的。即使笃定地这么想着,但最终霍重锦还是没能推开对方的手。 四、 霍重锦刻意将节奏放慢了不少。他在等待蒋悦喊暂停,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等到对方的拒绝。 在被抱起来时,少年有点慌乱,似乎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但却紧紧抓着他的肩膀,霍重锦说不出自己的心情究竟该怎么形容,或许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他并不是不曾对蒋悦起过那种念头,不过说到底也就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真正发生的一天。 上楼之后,踏入了自己的房间,霍重锦微微弯腰,将蒋悦放在柔软的床上。两人沉默地望着彼此,霍重锦隐隐有些懊悔,似乎不该接受对方的邀请,蒋悦怎么看都是在逞强,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邀请之於自己并非全无吸引力,要不然他一定会毫不考虑对方的感受,不留情面地拒绝。 「你……教我吧。」蒋悦终於开口,怯生生地道。 这种台词怎么想都不该在这时说出来。更糟的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台词居然让他开始有点兴奋。霍重锦压抑着微妙的心情,稍稍低下头,从蒋悦先前以嘴唇碰触他唇际的动作看来,对方明显并不熟稔於这一类的事情,而他如果不打算拒绝,就只能将动作放慢,无形地给予对方喊停的机会。 他顿了顿,以自己记忆中最缓慢的速度靠近对方,然而蒋悦却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不管只是想要得到安慰,或者是单纯的自暴自弃,对方看起来都像是下定了决心,当彼此的嘴唇碰在一起时,霍重锦不假思索地伸出了舌尖,蒋悦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像是吓了一跳,但却顺从地迎合了他。 柔软的舌尖笨拙地舔舐着他,总觉得对方的动作像小猫一样,与其说是情欲使然,更像是迫切地想被拥抱安慰。霍重锦一边走神地想着,一边顺手抱住对方,一只手顺着上衣下摆伸了进去,在少年细嫩的皮肤上游走。蒋悦大概是初次被这样对待,面红耳赤,彷佛相当羞窘,但却始终没有说出任何拒绝的言词。 蒋悦就像清澈的河水一样,从好的方面来说是单纯,从另一方面而言,则是一眼就可以望见河底有什么,简单得令人吃惊;霍重锦甚至不必耗费多余的心思揣摩,对方的情绪与想法在他面前根本无可掩饰。 霍重锦停下了若有似无的抚摸,揉捻着对方胸膛的微小突起,蒋悦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发出了愕然的叫声。只不过,那叫声中并不完全是惊吓,更多的还有某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暧昧。 蒋悦喜欢被这样碰触。霍重锦在确认这件事后,手指的动作愈发直接不留情面,少年略带惊慌的「嗯」、「唔」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平添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片刻后,霍重锦脱下了对方的上衣,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尽管他早已明白蒋悦的外表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没想到对方连这种地方都完全符合他的偏好……白皙单薄的胸膛上,颜色浅淡的突起被他来回揉捏的举止弄得略微肿胀泛红,蒋悦显然对於这种单方面玩弄的作法并不习惯,但却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表现出分毫逃避,只是脸色泛红,目光隐忍。 很快地,霍重锦便察觉到对方有了反应。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有几分迟疑,现在却不再犹豫。蒋悦也不是没有感觉,况且是对方先邀请他的,即使明白这大概是出於一时冲动,霍重锦却打消了停手的想法。到了这时,那些多余的念头已经不再重要,事实就是蒋悦的身体相当吸引他,而对方又主动邀请,他根本没有拒绝的必要,就算在这之后,他们之中的谁会为此感到后悔,那也是他们自己应该承担的。 霍重锦伸手解开了对方的裤头,握住那个器官时,蒋悦明显地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舒服,然而霍重锦的掌心明确地感受到一丝湿润,他不禁低下头,在对方耳边撩拨道:「你弄湿我的手了。」 蒋悦浑身一僵,脸上愈发潮红,手足无措;看到对方那副模样,霍重锦只觉得自己的下身愈发胀痛,他想了想,暂且松开了手,蒋悦凝视着他,霍重锦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毫不迟疑,也没有任何羞赧,蒋悦像是愣住了,但目光却没有从他赤裸的身躯挪开。 从对方的视线看来,霍重锦可以确定,蒋悦确实是喜欢同性的,即使面前是毫无感情的对象,蒋悦那胶着的目光却像在无声地对他的身躯表达欣赏。霍重锦隐约有些自得,但很快又意识到这种情绪太过多余。他褪下最后一件衣物,蒋悦的目光牢牢盯着他的下半身,脸上的红晕像是打翻了颜料似的益发浓厚。 霍重锦没有给对方发呆的时间,抬手便将蒋悦按倒在床上,对方有些吃惊,但并没有拒绝,霍重锦将自己的性器抵着对方的,不过是稍微摩擦了几下,蒋悦便发出了压抑的呻吟。 「不喜欢?」他问。 蒋悦摇了摇头,似乎忍着窘迫,但还是开口道:「好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霍重锦完全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因为陌生所以觉得奇怪,但也就是如此罢了,那句话并非抗拒的意思。 他稍微松了口气,继续先前的动作,坚硬的性器相互摩擦着,蒋悦的下身显然才发育到一半,尺寸不算大,颜色浅淡,触感细嫩,不过是被磨蹭几下,前端就溢出了些许透明体液,甚至沾染到霍重锦的性器,蒋悦显然为此而感到窘迫,想用手遮挡,但手才伸到一半却被霍重锦阻止。 「你在害羞什么。」他不留情面地问,「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霍重锦这话说得有些挑衅,蒋悦一怔,只得将手放到一旁,但明显还是相当介意,霍重锦凑到对方耳际,低声道:「放松一点,不用忍着。」 蒋悦虽然毫无经验,不过相当顺从,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只过了片刻,蒋悦便在彼此性器摩擦蹭弄时浑身颤抖着射精了,淡薄的浊白体液从前端喷了出来,溅到了少年平坦的腹部上,而蒋悦急促地喘息着,身体在短暂的绷紧后又放松下来。 毕竟是第一次,先让对方宣泄一回会方便一些。霍重锦如此想道,事实也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蒋悦脸颊泛红地躺在床上,虽然依旧喘息着,但神情却不复先前紧绷僵硬,反而像是跨过了某条界线一样,居然开始变得镇定。 霍重锦从床头抽屉里取出润滑剂,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以后跟别人做,别用油性润滑剂。」 蒋悦愣了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用油性润滑剂的话,保险套可能会破。」霍重锦答得坦然,「不过要是你原本就想玩这种游戏的话,那倒无所谓。」 蒋悦这回没有再露出尴尬神情,只不过那种表情怎么看都显得古怪微妙。 「怎么了?」霍重锦有些茫然。 蒋悦很快便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这样子……」他顿了顿,还是不禁道:「你这样好像老师。」对方说完这句评论,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来没有人浑身赤裸地躺在他床上时,还有发笑的余裕。霍重锦忽然感到有点无奈,但无奈过后,又有些释然。对方本来就还是孩子,不管是再无聊的事情都能让这个年纪的孩子笑上十五分钟,想明白这点后,霍重锦宽容地没有计较对方的走神。 霍重锦打开润滑剂,倒了一些在手上,随着他的动作,蒋悦的笑声终於渐渐停下,彷佛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於是有些局促;霍重锦按住对方的膝盖,往两旁分开,蒋悦涨红了脸,别开目光,但始终没有逃跑,霍重锦看了对方一眼,伸手去碰触那个紧闭的入口,蒋悦的神情有点难堪,在他伸入第一根手指时,那种难堪又转化为紧张与尴尬,霍重锦没有因此停下,手指试探着逐渐深入,并没有急於找到会让对方舒服的地方,而是浅浅地抽动着,令对方习惯被进入的感觉。 片刻后,蒋悦脸上的紧张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隐忍与无措,霍重锦缓慢地接连放入几根手指后,终於开始寻找那个会让所有男人舒服的区域,他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蒋悦神色忽然变了变,彷佛压抑又像是慌乱,霍重锦的手指在那里轻巧地磨蹭了几下,对方立刻皱起眉头,发出了无法掩饰的呻吟。 霍重锦抽出手指,取出保险套;其实他并不是十分想用,不过现在的话……不能不用。他沉默片刻,将轻薄的塑胶包装递给了蒋悦,如果对方不笨的话,应该能理解他的意思:这是最后一次拒绝的机会。 蒋悦明显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接过保险套后,只停顿了两三秒,便抬手拆开了包装。即使知道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但霍重锦还是不免为此而稍稍安心,但蒋悦在拆开保险套的包装后,并没有将东西交给他,而是犹豫了一会,接着便突如其来地坐起身,稍稍靠近他。 霍重锦微怔,还来不及说什么,蒋悦已经低下头,俯下身躯,照着他教导过的方式,笨拙地叼着套子边缘,将前端的空气挤出后,半含着他的性器,慢吞吞地将保险套戴了上去。霍重锦在短暂的怔愣过后,便感觉到对方柔软的唇舌时不时会碰触到自己的性器,既似亲吻又似舔舐,一时之间,几乎说不出话来,再望向对方时,那张脸上即使还带着一丝羞赧,目光却又多出些许挑衅。 他意识到对方想表达什么,忽然觉得啼笑皆非。 蒋悦的脸几乎埋在他胯下,霍重锦将对方拉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对方滚烫的脸颊,蒋悦仍旧望着他,神情中的逞强、执着与恳求都令人无法忽视。 霍重锦最终什么都没说,沉默地低头亲吻对方,蒋悦像是终於学会回应的方法,两人的舌尖纠缠着,霍重锦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求,让蒋悦躺下之后,顺势将对方的双腿分开,就着俯下身躯的姿势,熟练地将性器抵在微张的入口。 「轻……一点。」蒋悦忍不住道。 霍重锦没有应答,但动作却极其温柔,蒋悦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微微蹙着眉,潮红的脸颊上渐渐多出了薄薄汗意,身躯不自觉地绷紧,不知道为什么,瞧见对方这副忍耐的模样,霍重锦却只觉得愈发亢奋,下身胀痛不已。他缓慢地将性器推入对方的身体中,蒋悦露出了像要哭出来的神情,急促的气息与慌乱的目光终於令他稍微清醒过来。 「放松。」霍重锦言简意赅地道。 蒋悦顺从地接受了他的指示,而霍重锦却毫不犹豫地辜负了对方的信任,在一瞬间长驱直入,进到最深处。这一次蒋悦是真的哭了出来,即使压抑不住哽咽声,却仍抱紧身为罪魁祸首的他;霍重锦低头亲吻对方,吻的不是嘴唇,而是脸颊与额头,像安慰孩童一样,他瞧着对方哭泣的模样,心底不自觉生出一丝诡异的怜爱,亲吻的动作也愈发轻柔。 奇妙的是,蒋悦居然对这种单调的安抚极为受用,将脸靠在他的颈项处轻轻蹭着,灼热的泪水逐渐变得冰凉,霍重锦压抑着立刻开始抽送的欲望,搂紧了对方的背脊,尽管没有出言劝哄,但却能感觉到对方绷紧的身躯逐渐放松,泪水也渐渐停下。 「……好痛。」蒋悦埋怨道。 「之后会让你舒服的。」霍重锦坦然道。 蒋悦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听到他的话后,也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霍重锦试探着开始抽插,蒋悦起初还不太习惯,但随着时间过去,终究逐渐适应了被进入的感受,霍重锦从未被进入过,但从过去的经验判断,对方大抵是渐渐开始感到享受;蒋悦目光迷蒙,甚至时不时发出呻吟,偶尔霍重锦控制不住而稍微粗鲁些时,蒋悦才会皱起眉。 明白对方已经习惯后,霍重锦的动作渐渐失去顾忌,顶弄的动作愈发深入,蒋悦的呻吟从低微压抑而逐渐高亢,夹杂着些许哽咽,起初霍重锦还以为自己弄痛了对方,但蒋悦却紧紧抱着他,胀硬幼嫩的性器抵在他腹部上,他登时明白对方的啜泣并非出自痛苦,而是源於难耐与愉悦。 少年低泣片刻,性器前端也颤抖着愈发湿润,霍重锦没有去碰那里,然而对方却露出无措神色,求助般地凝视着他;霍重锦不假思索地道:「想要就自己弄,我不会帮你。」 蒋悦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片刻后只好咬牙将手往下伸去,颤巍巍地握住了性器,不熟练地套弄着;这正是霍重锦原本预期看到的情景,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那笨拙的动作又令他隐隐心软,他犹豫片刻,终究拉开了对方的手,熟稔地爱抚着对方的性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蒋悦便将脸埋在他肩上,发出忘情的呻吟,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宣泄了体液。 「还要……」蒋悦哑声道,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在他颈侧,那副意乱情迷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撒娇。 霍重锦放开了手,狠狠顶入,蒋悦登时叫了出来。他隐隐有些心浮气躁,却不想让对方看出来,索性加快了动作,甚至不再收敛力道,蒋悦的身体早已在先前的抽送中习惯了这样的挞伐,尽管他的动作毫不留情,却也没有带给对方太多痛苦。 蒋悦眼眶潮湿,但呻吟与喘息之间却难掩酣畅淋漓的快感,对方仍紧紧缠着他不放就是证据,少年单薄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双腿却像是忘记羞赧似的竭力敞开;两人身上都是一片潮湿,汗水与体液融合在一起,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一场倾盆大雨。 霍重锦终於无法再按捺下去,所有的情欲汇聚到下身,他深深埋在少年痉挛的甬道之中,最后又狠狠顶弄了几下,在对方柔软沙哑的叫声之中,绷紧身躯,宣泄了所有。 蒋悦醒来时见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这里是主卧房……他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昨晚并不是在客房中过夜,一时之间,脸都不自觉地烫了起来。一旁浑身赤裸的男人依旧熟睡着,蒋悦才想试着坐起身,就被腰部酸疼与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的痛楚弄得倒抽一口气,乏力地倒回床上。 一旁的男人翻了个身,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腰上,蒋悦登时僵住了。他终於回想起来,那只手曾经在自己身上不断抚摸,甚至箝制着他的腰令对方得以深入,手指也曾进入过他自己都没碰过的地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脱离了处男的身分,连蒋悦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因为当时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还在对方面前哭了出来,在意识到自己并未引起喜欢的对象分毫情欲后,霍重锦的坦承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蒋悦想也不想地就抓住了,当然那就是所谓的自暴自弃,虽然现在还没有为昨晚的事感到后悔,不过这毕竟完全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就连接受现实也需要些许时间。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蒋悦认出那是自己的手机,伸手在床头翻找了一下,找出了手机,一看之下,登时愕然。 那是钱士峥传来的讯息,问他为什么没去学校上课,蒋悦一怔,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不妙,已经是早上九点了,他已经整整迟到了一个半小时。他心底慌乱,连忙起身,但因为昨晚的折腾,手脚着实酸软无力,正当他差点一头栽到床下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方伸来,适时地捞住了他。 「你在做什么。」霍重锦道,那声音没有任何多余的温柔或情愫,跟往常一样平淡。不知道为什么,蒋悦隐隐松了口气。 「没有……」被拉回床上后,他有些尴尬,「我上学迟到了。」 霍重锦以目光上下打量他,毫不犹豫道:「请假吧,你连床都下不了。」 尽管不想这么做,但蒋悦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但是霍重锦说得太过直接,不免让他有种面子挂不住的窘迫感觉。昨晚的情事结束后,蒋悦相当疲倦,甚至没去洗澡,直接睡着了,现在回想起来,身上的感觉并不黏腻,汗水与体液都消失无踪,他愣了愣,不由得望向对方。 「只是替你用毛巾擦过而已。」霍重锦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困惑,答得直接,「要是不清洁一下,以你昨晚那副模样,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让你睡在床上。」 蒋悦一阵尴尬,诚然昨晚自己身上称不上干净,但这人说话还真是一如以往的不留情面……他隐隐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并未因为昨晚的事情生出改变,心中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尽管有点局促,但蒋悦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向老师请病假?」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拜托对方做这种事,但是现在双亲不在,自己打电话请病假可信度又太低,这样一来只能拜托霍重锦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没有刁难他或调侃他,接过电话后,便语气正常地假托兄长身分替他向班导请了假。 霍重锦将手机交回来时,蒋悦垂着头说了声「谢谢」,而后传了讯息给钱士峥,告诉他自己今天请病假,看到讯息已读后,这才放下了手机,胡乱抓了昨晚被扔到床尾的内裤在棉被底下套上,起身下床,准备去浴室洗漱。 明明是相当简单的动作,但对於现在的蒋悦而言却是相当艰难,腰腿都酸软无力,连站立都有些艰难,更别提那个还在隐隐作疼的地方,他勉强走了几步,就感到浑身一轻。 「你作什么?!」眼前视野大幅度地晃动,他吓了一跳。 「要是让你继续走下去,一个小时也到不了浴室。」霍重锦揽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并不是什么浪漫的拥抱,而是扛着东西似的粗鲁抱法,蒋悦的腹部就抵在对方肩上,那感觉说实话并不好受。 「我可以自己走。」他忍不住道。 霍重锦完全无视他这句话,迳自将他带到浴室中,将他放到浴缸之中。 「你要自己洗,还是我来?」对方忽然道。 蒋悦愣了愣,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什么这么说,茫然道:「我可以自己来……」他又不是今年才五岁,不过是洗澡而已,完全没有必要让别人帮忙。 「既然如此,里面记得要洗干净。」霍重锦语气自然地命令道。 蒋悦一阵尴尬,终於懂了,「但、但是你又没有射……在里面……」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热,话语也变得吞吞吐吐。 「就算是这样,残留的润滑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出去!」蒋悦难掩窘迫,慌忙打断对方。 「凭什么要我出去。」霍重锦一脸无法理解的不耐神情,「这里是我的浴室。」说着,对方褪下身上唯一一件内裤,打开了莲蓬头,毫不忸怩地开始在浴室另外一侧淋浴,蒋悦不敢看对方的裸体,连忙低下头。 幸而这间浴室够大,即使一个人坐在浴缸里,一人在另外一边淋浴,也不显得拥挤。蒋悦无法直视对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浴室其他地方,浴缸很大,大约可以同时容纳数人,浴缸之外的地方也相当宽敞,另外设有淋浴的空间,难怪霍重锦不认为有离开的必要。尽管对蒋悦来说,跟前一晚上过床的对象裸裎相见,那种尴尬至今都仍无法适应,不过霍重锦明显对此不以为然。 ……这就是经验丰富跟刚摆脱处男身分的差距吗? 蒋悦打开水龙头,放满一缸热水,尽管不远处的那个人还在沐浴,但因为热水带来的温暖,他情不自禁地放松身躯,靠在浴缸边缘。 现在想起来,这还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在昨天之前,他们就只是相敬如宾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蒋悦偶尔还会因为对方的嘲弄而感到不快,现在却突兀地发展成能够在同一间浴室洗澡的关系,蒋悦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居然会走到这一步。 他一边感叹,同时加速清洗身体的动作,片刻后,不远处的水声停下,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你洗好了吗?」 蒋悦回过神来,「还没……」 霍重锦皱眉,「要我帮你洗?」 「不、不不不……」他连忙否认,差点咬到舌头。 「你在害臊什么,又不是没碰过。」霍重锦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目光沉静如昔,「昨晚我把手指放进去的时候你也没拒绝,现在还矜持什么。」 蒋悦瞠目结舌,终於忍无可忍,「不是矜持,是不习惯!我好歹是第一次啊!」他喊出这句话后就愣住了,某种羞恼的感觉窜了出来,令他愈发不自在,闷闷地低下头。 浴室里弥漫着令人难堪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对方道:「后悔了?」 蒋悦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有点……奇怪。」他顿了顿,尽管局促,还是觉得该把话说清楚,「虽然是我主动的,但是我不知道上过床之后要怎么办啊!又不是跟陌生人一夜情,醒来时分道扬镳假装彼此不认识就好。我没办法像你一样,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你还是后悔了。」对方笃定地下了结论。 「不是!」蒋悦忍不住提高音量,抬头望向对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先前说的话?再说昨晚很舒服我根本没有后悔的必要——」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实话,不由得懊恼地别开了目光。 霍重锦眉头一动,「你承认昨晚感觉不错?」 蒋悦涨红了脸,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否认。 「现在的抗拒不是因为后悔,只是因为觉得害羞?」 「不然还有别的理由吗!」蒋悦说完,下意识瞪了对方一眼,随即又仓促地挪开目光;霍重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更糟糕的是对方身上一丝不挂,而他又坐在浴缸内,抬眼望去,视线正巧对上男人的下身,简直让人连目光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听见霍重锦低沉的笑声,尽管是带着嘲弄意味的嗤笑,但对方先前皱起的眉头似乎是松开了。蒋悦低下头,很快便察觉对方跨进了浴缸。他一点都不想说话,而对方则一如以往地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态度,甚至还有兴致调整水温。 片刻后,才听见霍重锦开口道:「清洗那里要将手指伸进去,你做得到吗?」 蒋悦一僵,半晌后,终於放弃似地摇了摇头。尽管是自己的身体,但是多少还是有些犹豫,况且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所谓的清洗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相关知识的匮乏导致他现在进退两难的窘境,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蒋悦沮丧地想道。 「别动。」 「什——咦?!」他不禁惊叫。 对方的举止没有因为他的慌乱而停下,温暖的水面下,霍重锦的手穿过他的大腿内侧,准确地碰触到那个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蒋悦想要推开对方,但在对方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探入时,便觉得浑身乏力,手脚发软,难以言喻的羞耻与尴尬令他紧紧咬着牙。 男人的手指在他体内不断抽送碰触着,将里头残余的些许黏腻一一洗净,不知道过了多久,霍重锦终於抽回手,淡淡道:「好了。」 蒋悦早已双颊发烫,听到他这句话,登时松了一口气,霍重锦起身跨出浴缸,从橱柜里抽出浴巾擦拭身体,走出了浴室。望着对方毫不恋栈干脆离去的背影,蒋悦终於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不必与对方在这种密闭空间内单独相处,多少让他不再感到紧绷。 他洗过澡,拿了浴巾裹住下半身,出去时却没见到霍重锦,於是赶紧收十了自己昨晚被脱下的衣物,还有扔在床头的手机,悄悄地溜回自己暂住的房间。 据他观察,霍重锦其实在家,大约正待在书房里,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出门上班,蒋悦花了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到中午时,总算勉强能用自己的双腿下楼,若无其事地与对方交谈了。 聘雇的佣人按照惯例只在周一到周五的傍晚过来一趟,除了打扫之外,顺带为他们准备晚餐与隔日的早餐,一般的假日是不会过来的,昨晚他们什么也没吃,现在冰箱里仅有各种食材,没有任何可以直接食用的熟食,蒋悦正想问霍重锦要不要打电话叫些披萨之类的外送速食时,就听对方道:「你等一下。」 话音未落,就见霍重锦卷起衬衫袖子,踏入厨房,蒋悦不免有些愕然。然而对方的动作出乎意料的俐落,也不像是初次下厨,尽管只准备了简单的生菜沙拉与奶油培根义大利面,但这与对方平日的形象着实是背道而驰,依旧令他瞠目结舌。 「你会下厨?」蒋悦呆呆问道。 「只是简单的食物而已。」霍重锦有些不耐,「快吃。」 蒋悦讷讷应声,在餐桌前坐下,两人沉默地进食,片刻后,便听见了门铃响起的声音。霍重锦瞥了他一眼,迳自起身,往门厅走去,蒋悦本以为可能是邮差或者快递,倒也不甚介意,低着头迳自吃东西,直到明显多於一人以上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时,他才有点困惑地抬起头。 钱士峥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蒋悦喉咙一哽,咳了几声,几乎将口中的食物喷出来。 「你、你怎么会……」 「我是来探病的。」钱士峥神情平静,悠悠道:「听说你『病』得不轻,我特地请假过来探望你。」 蒋悦一阵心虚,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霍重锦站在一旁,状似为他解围,适时地开口道:「钱同学,你用餐了吗?」 「还没。」钱士峥答得简洁。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吃。厨房里还有些食物,你吃义大利面可以吧。」霍重锦彬彬有礼地问道。 「没问题,我不挑食,谢谢。」钱士峥礼貌道,在霍重锦转过身踏入厨房时,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蒋悦。 蒋悦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五、 整个午餐时间,一想到钱士峥那副了然神色,蒋悦便觉如坐针毡,偏偏钱士峥是他的朋友,又是打着探病的名义过来的,总不能将钱士峥抛下,让对方与霍重锦面面相觑……他悄悄抬眼瞥向钱士峥,对方正安静地进食着,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蹙着眉开口道:「你又挑食了。」 「哪有……」蒋悦下意识地反驳。 钱士峥望了他眼前的餐盘一眼,什么都没说,几颗鲜红的小蕃茄被特地挑了出来,孤伶伶地待在餐盘边缘。他有点发窘,连忙道:「只不过是几颗蕃茄而已,再说我又不是完全不吃蔬菜……」 「那你怎么解释不吃蕃茄青椒苦瓜还有玉米等无数种食物这件事?这些东西要是真列成单子,恐怕会有几十页。」钱士峥语气平淡。 蒋悦有些不服气,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驳回对方的言论,只好嘟囔道:「蕃茄的味道那么奇怪,我不喜欢有错吗?」 「所以你是对我选择的食材有意见?」霍重锦突如其来地开口道。 「不、不是!」蒋悦连忙否认。 「话说回来,霍先生,你对偏食有什么看法?」钱士峥忽然问道。 他们两人目光对上,似乎在一瞬间交换了什么蒋悦不明白的讯息,霍重锦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才淡然道:「如果只是不吃特定的少数食物也就罢了,偏食当然是不能容许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士峥望向霍重锦的目光似乎变了,让蒋悦来形容的话,就像是终於找到知音的感觉。他们两人没有继续挑食这个话题,而是谈起了别的事情,都是些他不感兴趣的话题,蒋悦独自被晾在一旁,心中简直是五味杂陈。 这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看起来竟然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虽然并没有因为被冷落而觉得不愉快,但是这种情景未免也太奇怪了。就在他这么想着时,另外两人的话题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莫名其妙的方向。 「对了,霍先生喜欢宠物吗?例如可爱的小动物……之类的。」钱士峥意味深长地道。 「不特别喜欢,也不特别讨厌。」霍重锦答得平静。 「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溺爱宠物的类型。」 「确实不是。」霍重锦想了想,「虽然多少会照顾,但是全然的放纵与溺爱是做不到的。」 「就算宠物喜欢撒娇也不例外?」 「嗯。」霍重锦答得简洁。 「这一点说不通。」钱士峥望着霍重锦,神情微妙,「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那不是溺爱。即使我原本不打算养宠物,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也不介意有所回应。再说,从各方面教导宠物原本不懂的事情,也是主人的责任之一。」霍重锦语气沉稳,「就算这只猫身上暂时戴着我给的项圈,我也不会强迫牠一直戴着,要是牠希望的话,随时可以解开项圈离开。」 「真不愧是成熟的成年人。」钱士峥笑了笑,「不过既然你原本不打算养宠物,事情发展成这样,或许不在你意料之中?又或者,你对那只猫的好感比想像中还要多?」 霍重锦沉默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辩解,倒像是默认,又彷佛是无话可说。 蒋悦有点坐不住,另外两人自顾自地展开了对话,又是这种奇怪的话题,他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插话,就算听了对话也觉得一头雾水,全然不懂他们为什么会突兀地谈起宠物的事情;蒋悦茫然地坐在一旁,直到他们不知所谓的对话告一段落,午餐结束,才隐隐松了一口气,连忙将碗盘收十一番,接着领着钱士峥上楼。 「你们做了吧。」 才踏入客房就听到这句话,即使蒋悦没有喝水,也不由得猛地呛了一下。 「你、你怎么知道……」他慌乱不堪地回头望向对方。 「你后颈上有吻痕,早上是霍先生替你请病假,还有你上楼时走路的重心跟平常不一样。」钱士峥若无其事地举例,露出略带几分戏谑意味的微笑,「还要我说更多吗?」 「不用了。」蒋悦垂头丧气道。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完全瞒住这件事,但也没想到会被对方一眼看破。 钱士峥在椅子上坐下,抬头望了他一眼,叹息道:「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过你还真不愧是个笨蛋啊。」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话说回来,傻人有傻福这句话倒也相当适合你。」 「喂,不准说我是笨蛋!」蒋悦不满地抗议道,「再说我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钱士峥语气如常,但言词却毫不矫饰,「因为失恋而自暴自弃,主动跟年长自己十岁的男人上床,还因此身体不适而请了病假,如果不说你是笨蛋,又该怎么形容?」 蒋悦被他这样数落,感觉脸上热辣辣地发烫,像犯了过错被家长责备的孩童一样,连背脊都直不起来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是我主动的?」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不禁一愣,瞠目结舌地望向对方。就算钱士峥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连这种事都猜得出来吧? 钱士峥伸出手指弹他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看就知道了。霍先生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主动对有喜欢对象的未成年人出手,他看起来就是那种明哲保身的人,才不会主动招揽麻烦,所以肯定是你主动的。」 「你们今天明明才第一次见面而已,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蒋悦捂着隐隐作疼的额头,诧异得甚至忘记要抗议。 「因为我跟你不同。你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看得见别人。」钱士峥不客气地道,「现在你总能说那天发生什么事了吧。」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蒋悦闷闷道,「我失恋了,就是这样。」 「原因呢?」 蒋悦犹豫良久,才吞吞吐吐道:「沉惟他……他对男人……不行。」一说起这个话题,那天晚上的堪尬不堪无措绝望又重新从记忆底层涌了上来,蒋悦几乎要打冷颤,最终只是紧紧抿着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行?」钱士峥反问,「是哪种程度的不行,是完全不能,还是——」 蒋悦连忙打断对方,「反正就是不行,你别问了。」他说着,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心中的郁闷愈发浓厚。 「好,我不问了。」钱士峥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既然如此,就说你跟霍先生的事情吧。我记得你一开始压根不想要什么未婚夫,为什么会跟对方上床?即使从安全与防患於未然的角度考虑,熟识的人其实是相对合理的选择,不过这之中总该有个决定性的理由。」 蒋悦愣住了。 钱士峥说得有道理,但是不管蒋悦怎么想,就是想不到有什么决定性的理由,真要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当时的对方表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柔,而自己被对方前后态度不同造成的巨大反差迷惑了也说不定。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追究缘由,其实也来不及了。 「你喜欢霍先生吗?」 蒋悦微怔,很快便摇了摇头,难掩苦涩地道:「我喜欢的对象是谁,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即使这么说,但他还是没有提及那个人的名字,就连想到对方都感到心中一阵酸涩。 「某种程度而言,霍先生还真是有点可怜。」钱士峥望着他,叹息道。 蒋悦一脸迷惑,完全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钱士峥大概不想多说,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今天你请了病假,沉惟好像有点担心,还特地问我这件事,我告诉他你发烧感冒在家休息。」 蒋悦神色一滞,张了张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毕竟上次分别时是那种尴尬场景,过了一天他又请假,沉惟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这种温柔反而愈发让人难以释怀,更何况沉惟并没有传任何讯息给他,也没有打电话,却主动开口问了钱士峥,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蒋悦完全不明白。 「我觉得你们需要谈一谈。」钱士峥语气平静,「就算分手已经是共识了,也该将话说清楚。」 尽管认同对方的建议,但看着手机上对方的号码,蒋悦还是迟迟无法按下通话键。再说,他也还没有酝酿好该说些什么,就算是失恋,偏偏是出於那种无可奈何的理由,沉惟在这之中犯下的唯一过错便是将对蒋悦的好感误以为是恋爱的感情,但其实那不是情人间的喜欢,所以才造就了那一晚的困境。 蒋悦想到这里,心中又浮起另一个疑问,困惑道:「对了,你刚才跟霍先生怎么谈起了宠物的事,还聊了那么久?我记得你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动物吗?」 钱士峥瞥了他一眼,再次叹了口气,彷佛相当无奈,敷衍地搪塞道:「只是随口闲聊而已,你不必介意。」 既然对方显然不打算多说,蒋悦也就不再追问,转而考虑起自己的事情。 尽管知道应该尽快解决这件事情,但一想到沉惟,蒋悦便不由得却步,甚至想要逃避这件事。当然他也可以靠着传讯息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对方,可是这样未免太过懦弱了,再说自己到底该说什么?「你不喜欢男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以后我们还能当朋友」? 蒋悦知道那种时候该说些场面话,以避免彼此的尴尬,但他实在说不出口。他明白那一晚的事情不能责怪沉惟,但那不表示他没有因此而受伤,偏偏这又确实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沉惟对男人没兴趣,他终究是无能为力。 钱士峥在一旁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蒋悦回过神来,拉开对方的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作什么?」 「别想了。」钱士峥言简意赅,「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但是……」蒋悦一脸犹豫纠结,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很疲惫,身体还残留着前一晚留下的后遗症,想到沉惟又是一阵心烦意乱,他送走钱士峥后,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懒散地休养了一日,隔天早上醒来,身上的感觉已经好多了,蒋悦洗漱后穿好制服下楼,坐在霍重锦对面,两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餐,就在他正准备出门上学时,便听霍重锦道:「我送你去。」 「什么?」蒋悦愣了愣,一时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霍重锦的语气多出一丝不耐,「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不用,我可以自己搭……」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对方打断,「我没有打算长期接送你上下学,只是今天而已。」说着,霍重锦瞥了眼他的下半身,毫不犹豫地道:「你现在就算能走,大概也还有些难受。」 蒋悦一阵窘迫,不仅是因为被对方说中了事实,也是因为这段话令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虽说不过是已经过去的记忆,但光是回想就令他不自觉地垂下头。他意识到对方没打算收回这个决定,只得低声道谢,顺从地跟在对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坐上汽车。 从霍重锦家到学校的距离其实不算远,车程大约十分钟而已,霍重锦在距离校门不远处停下了车,蒋悦打开车门下车,简单道别后正想离开时,却被霍重锦叫住。 「你几点放学?」 「五点。」蒋悦茫然道。 「到时候在这里等我。」霍重锦不容置疑地道。 蒋悦终於忍不住了,但料想对方是出於一片好意,还是尽量委婉道:「你不用特地来接我,这样太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又不是女孩子,不必……」 「你当然不是女孩子,随便找一个女人都不会像你一样爱哭。」霍重锦神情淡然,却毫不留情地挖苦他。 蒋悦涨红了脸,有点恼怒,正想开口反驳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唤,听起来像是在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回过头,视线投向不远处的街角,这才发觉沉惟正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他,目光中说不清是什么意味,蒋悦顿时就愣住了。 在蒋悦回过神来之前,沉惟便已走到他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蒋悦注意到霍重锦看了沉惟一眼,神情依旧平静,但目光分明跟先前有些不同,蒋悦正想说点什么,对方却开口道:「五点我会过来接你。」说完,便发动汽车,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蒋悦隐隐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沉惟是谁,但却没有得到分毫思考的余裕。沉惟还站在他面前,蒋悦勉强维持着镇定的模样,开口道:「我有话想跟你说,中午的时候,能不能……」 沉惟彷佛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踏入校门,在那个失败的初夜之前,蒋悦走在对方身边时,总是难以按捺兴奋愉快的心情,然而现在却只觉得难堪。他们都沉默着,直到走进教室后,也没有说话。 蒋悦看得出来,沉惟对他似乎感到相当歉疚,然而这没有必要,中午把话说清楚之后,彼此就解脱了,他不必再执着於一个不会对男人产生情欲的对象,而沉惟也可以将对他的愧疚放下。 钱士峥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已经决定了就好。」 蒋悦将要说的话反覆思考过几次,尽管相当局促,中午休息时还是与沉惟约在了学校的图书馆见面。因为是午餐时间,图书馆内几乎没人,蒋悦便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也说了诸如分手之后还可以当朋友之类的场面话,而沉惟却一直沉默着,目光歉然,到了最后,也只是反覆说着对不起,蒋悦听到对方的道歉,感觉到一阵止不住的心酸。 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同性恋在这个时代早就不像几十年前一样被排斥抗拒,因此沉惟无法成为同性恋的理由不可能是出於家庭压力或者身为异类的恐慌,仅仅是出於最简单的缘故:对方本来就是异性恋,一直都是,从未改变。先前沉惟对蒋悦产生的几分好感,不过是一时的错觉。 蒋悦想起自己曾误以为对方是双性恋,一时不禁有点好笑,好笑之余心底又有点酸涩;原来这就算是结束了,即使是所谓的初恋,结束时也不过就是如此。两人说了再见,在图书馆前分道扬镳,然而蒋悦很清楚,往后自己不会再与对方私下见面,也不再有任何亲密行为,他们之间也不会是朋友。 他忍不住想,终於结束了。 当钱士峥来到他面前时,他正坐在图书馆左侧的台阶上,愣愣地望着一旁的花圃。 「你在这里做什么。」钱士峥语气如常,「不去吃午餐吗?」 蒋悦没有回答,低垂着头,钱士峥便在他身旁坐下来,大概是发现了什么,语气有点诧异,「你居然没哭?」 蒋悦登时回过神来,愕然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爱哭鬼。」钱士峥语气轻松地道。 「……早就哭过了。」蒋悦忍不住道。 那一日基於冲动与霍重锦上床,也不乏有排遣负面情绪的成份,他事前哭了那么久,过程中也还是哭了,虽然有一部分是源自於痛楚与快感,但也有部份是因为必须将无处可去的绝望与难堪透过陌生的感觉宣泄出来。现在不过是尘埃落定,真正写下结尾罢了,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钱士峥啧啧称奇,顺手将刚买来的咖啡塞到他手中,言语间带着一丝罕有的安慰意味,「喝吧。」 蒋悦拿着那杯咖啡,不由得道:「这是……」 「焦糖拿铁。」钱士峥顿了顿,叹了口气,「还另外放了两包糖。」 「你对我真好。」蒋悦不禁感动道。要是换成平常,钱士峥无论如何都会尽全力阻止他在焦糖拿铁中又另外放糖的夸张作法,但现在居然主动替他准备,可见钱士峥确实相当担心他。 「你可别因此爱上我。」钱士峥又露出了平常那种略带戏谑的微笑。 「才不会。」蒋悦回嘴,心情却在这几句话的时间内变得轻松起来,心中的郁结终於逐渐淡去,只留下些许痕迹。即使还不能立即释怀,不过随着时间过去,总有一天他终究能真正放下。他这样想着,拿着咖啡起身,与钱士峥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傍晚时,因为被老师留下片刻,蒋悦迟了十分钟才走出校门。 距离校门不远处,那台已经渐渐变得有些熟悉的汽车正静静停在路边,等待他的到来。蒋悦远远确认车牌号码无误,便直接走过去,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坐下后,才发现身旁的人出乎意料的沉默。他略微困惑地转头去看,才注意到霍重锦居然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男人的睡脸跟平常的冷淡或嘲弄全然不同,那是一种只能用放松形容的神色,呼吸的声音低微平稳,那副模样对蒋悦来说相当陌生,简直像是长相与霍重锦完全相同的另一个人。他本想叫醒对方,但看见对方熟睡的模样时,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尽量安静地关上车门,拿出手机上网打发时间,外头的夕阳逐渐落下,过不了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 蒋悦打了个呵欠,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被身旁的人传染了,几乎有些昏昏欲睡。他放下手机,索性将椅背调低,闭上了双眼,很快便睡着了。 霍重锦醒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少年蜷缩着身体,侧着身躯艰难地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等待时不小心睡了过去,而对方上车后也没有叫醒他,两人居然一起在车上睡着了。 蒋悦明显睡得很熟,车内很暗,但对方的鼻息平稳轻微,就像那晚睡在他床上时一样……霍重锦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这个方向继续回忆下去,索性褪下自己的外套盖到对方身上,拿了菸盒与打火机,下车抽菸。 车子外头的风有些冷,不过这种寒意可以使人头脑清醒,正是他所需要的。 霍重锦靠在车门旁,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将近是晚上七点了,这么说来,他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而蒋悦也一直都在他身边。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叫醒他,不过霍重锦也并不打算追根究底,反正多半是什么不重要的理由。 他隔着车窗看了一眼对方,忽然回想起早上看见的那一幕。 蒋悦跟另外一个少年神情复杂地对望,在霍重锦看来,他们的外表或许已经相当接近成人,但毕竟都还是孩子,不管发生了什么,或者是产生了什么感情上的变化,全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就算他不想看到也无法避免;与他们相较,另外一位钱同学只能以少年老成来形容,实际上,就性情而言,那其实是霍重锦相对欣赏的类型,当然这种欣赏并不带有其他感情上的意义。 钱士峥前一天午餐时说的话,显然是在试探他,而霍重锦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於是也坦然地回答了,至於没有回答的部份,并不是他不愿意回答,而是他自己也还不明白。 就算跟蒋悦上床,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看蒋悦早上那副模样,大概也是已经下定决心与对方分手,这之中已经没有他的事情了,或者说,从头到尾,霍重锦一直是局外人。 霍重锦想到这里,忽感手指微微一痛,原来是菸烧到了尽头,他开门上车,在车内的菸灰缸按熄菸蒂后,便听到旁边那人迷迷糊糊地开口道:「这里是哪里啊……」对方说着顿了一下,茫然地睁眼打量四周。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霍重锦言简意赅地道。 蒋悦登时清醒过来,像是终於明白现在的处境,神情有点局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开口之前,一阵异响便从对方腹部传了出来,他们两人都是一愣,而蒋悦的神情愈发尴尬无措,迅速地别开了目光。 霍重锦什么都没说,也没像平常一样挖苦对方,只道:「在附近找个地方,吃完晚餐再回去吧。」 「嗯。」蒋悦略微不好意思地应声,慌乱之余,笨拙地转移话题,「对了,这是你的外套……谢谢。」说着,便将先前霍重锦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拿起来,递给他。 霍重锦心中有些好笑,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接过西装外套穿上,两人随便在附近找了间简餐店,便进去坐下用餐,吃完晚餐后才上车回家。不知道为什么,霍重锦总觉得蒋悦的状况看起来比前两天好了一些,知道自己的猜测大概没有出错,虽然并未挂心於这件事,不过知道结果也不是什么坏事。 蒋悦坐在他身旁,茫然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象,霍重锦瞥了对方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自己在少年后颈留下的吻痕是否还在那个地方,尽管有点想确认,然而对方正围着围巾,柔软的布料挡住了一切。 他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点不受控制,於是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身旁的人依旧对此一无所觉,迟钝的程度完全让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霍重锦在心中无来由地叹了口气,直直望着前方,直到抵达家门都没有开口说话。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霍重锦才刚换下衣物,稍微冲了个澡后,便感觉眼前一黑。他按了一下照明开关,电灯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得按照自己的记忆摸索到浴袍胡乱穿上,往房间外头走去。才踏上走廊,便听到不远处的客房里传来一声惊叫,霍重锦匆匆走过去打开房门,并未贸然进入,而是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从他的角度,隐约可以看见客房内浴室门口处有一团黑影,片刻后,才听见蒋悦不太情愿的嗓音,「我滑倒了……」 大概是因为停电的缘故,对方赤着脚便急忙走出浴室,但双脚是潮湿的,木质地板又是光滑的,两者加在一起,造成任何意外事故都是合理的。霍重锦的视线稍稍适应黑暗之后,便准备走过去拉起对方,然而蒋悦却异常慌乱地道:「你别过来。」 「为什么?」霍重锦下意识反问。 「我……」蒋悦大概是真的相当难为情,沉默半晌,才放弃似地道:「我身上什么都没穿。」 霍重锦沉默片刻,真不知道应不应该笑出来,虽然发生这种事情确实情有可原,但是一想到对方浑身赤裸地滑倒,便还是有些忍俊不住。 过了一会,他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打开了客房的柜子,取出了干净的浴袍与备用的棉质拖鞋,远远地扔给对方。蒋悦连忙穿上,被他拉了一把,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跟在霍重锦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 「你有没有受伤?」霍重锦问道。 「没有。」蒋悦的嗓音闷闷的,似乎对先前发生的事感到相当丢脸。 确认并非家中电闸出了问题后,霍重锦要蒋悦留在客厅,自己则打开门到外头看了几眼,不仅是他家,附近的住户窗户内都是一片黑暗,连外头的路灯都不亮了。在这种情况下,一时也没有任何解决方法,除了等待电力恢复,就只能等到天亮之后再去解决这件事了。 霍重锦关上门,回到家中,勉强摸黑从储藏室内找出了紧急照明灯,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薰香蜡烛礼盒,将照明灯打开,而蜡烛通通点燃之后,客厅内也算是稍微有了光源,至少不像先前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直到这时,霍重锦才注意到蒋悦身上那件浴袍只是胡乱系上了衣带,尺寸又显然过大,於是露出了锁骨与一小片单薄的胸膛,或许是因为刚洗过热水澡,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潮红。 「你怎么了?」对方察觉他的视线,茫然地问道。 「没事。」尽管这么回答,但霍重锦还是不禁多看了一眼。 六、 蒋悦感觉相当尴尬。 不仅是因为与霍重锦独处,更是因为自己先前滑倒的事情。尽管知道那不过是个意外,但是他也不想在对方面前展现出更多丢脸的模样。与他的窘迫相较,霍重锦则显得泰然自若,在四处查看过家中有无异状后,最后居然从已经停止运作的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又找出了酒杯,显然打算独自小酌一番。 大概是因为傍晚时已经睡过一觉,现在蒋悦完全没有任何睡意,更糟糕的是手机也没电了,什么都不能做,才想着该不该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他便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霍重锦皱眉。 蒋悦连忙摇头,这才想起自己踏出浴室时才刚洗好澡,现在连头发都还是湿的,吹风机又不能用,他正想去找毛巾擦乾头发时,霍重锦已经先他一步起身,同时以目光示意他坐回原位,片刻后,霍重锦便拿着干净的毛巾回来,递给了他。 「我可以自己去拿毛巾。」蒋悦忍不住道。 「只要你能保证不会再滑倒或跌倒,我也不必这么做。」霍重锦语气平稳。 蒋悦登时愣住了,张了张口,实在不知道怎么辩驳,终究还是只能悻悻地拿起毛巾,擦拭自己的湿发。因为客厅较大,照明灯也只能照亮固定的一块区域,蒋悦坐在沙发上,望着对方漫不经心品酒的样子,一时居然有点走神。 如果忽略那些毫不留情的言语与偶尔带着嘲弄的笑意,霍重锦对他其实还算不错了,至少方才听见他的惊叫声后,对方便在极短的时间内立刻来到客房查看,就连现在也主动替他拿了毛巾,虽然不过是小事,但多少也能看出对方的态度。 「你在看什么?」对方忽然开口。 蒋悦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什么。」他总不能说自己正在琢磨霍重锦的事情,所以才连目光也不自觉地望了过去,不管对方会怎么想,这种暧昧言语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 「冰箱停止运作了,你有什么冰在里面的东西可以去拿出来吃掉。」霍重锦说到这里,又淡淡补了一句:「不知道会停电到什么时候。」 蒋悦一怔,想起来自己先前买的冰淇淋还在冰箱里,虽然融化后再冰冻也不是不行,但是口感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再说也有变质的可能;他拿起手电筒,踏进了厨房,找出自己买的冰淇淋打开一看,稍微有些融化了,不过应该还能吃。 他拿了汤匙,便重新回到客厅。霍重锦仍坐在单人沙发上,似乎相当放松地靠着椅背,蒋悦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今天傍晚在车上看到的那张陌生睡脸。 现在的霍重锦跟他一样,身上只穿着棉质浴袍,大概也是刚冲过澡……想到这件事,蒋悦忽然有点坐立不安。他身上只穿着霍重锦拿给他的浴袍,宽松的浴袍底下什么都没穿,他对於这种陌生的感觉相当不习惯,可是这种时候再特地上楼换衣服又有点奇怪。 蒋悦心不在焉地吃着冰淇淋,不自觉地换了坐姿,好像怎么坐都不对劲。很快地,霍重锦也发现了他的异状,开口问道:「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蒋悦含糊道。 他忽然发现,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为彼此独处的场景感到不自在,霍重锦神态镇定放松,不知道那已经是第几杯酒了,但从对方的神态看来,似乎完全没有分毫醉意。因为走神,蒋悦一不小心让汤匙上的一块冰淇淋落到手上,在下意识地低头将手上的冰淇淋吃掉后,才抽了面纸将手上剩下的痕迹擦干净。 蒋悦放下空空如也的冰淇淋盒子,这才注意到,霍重锦正在看他,那种目光并不寻常,隐隐带着一丝难解的意味。 「怎么了?」蒋悦小心翼翼地问,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沾到了冰淇淋。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对方突如其来地问道。 蒋悦完全不明白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对方指的究竟是什么,正想问清楚时,对方已经抛下一句「算了」,同时略微烦躁地挪开目光,不再看他。突然地抛出莫名其妙的问题,又自顾自地收回疑问,蒋悦不免有些愕然,愕然过后又生出一丝不愉快。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啊。」他不禁稍微提高了音量。 对方那句「算了」,简直像是在说「就算说了你也不懂」,那种语气让蒋悦深感自己被蔑视了,尽管知道对方一贯如此,但不快的感觉却仍愈发浓厚。 霍重锦重新将视线投向他,沉默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忘记那一晚我们做过的事情了。」 蒋悦愕然,来不及思考便道:「我没有,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 「既然如此,就别在我面前做那种动作。」对方有些不耐地道。 「什么?」他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刚才在我面前舔手,那不就是某种性暗示吗。」霍重锦低声道。 蒋悦一怔,看向自己的手,想起先前低头舔舐落到手上半融化的牛奶冰淇淋的举止,还有对方所谓的性暗示,登时就明白过来了。他窘得面红耳赤,想要为自己辩解,但仓促间找不出任何有力的说词,最终还是只能用震惊的目光瞪着对方。 「你到底在想什么?」蒋悦难以置信,差一点咬到舌头,「我才没有暗示你!」 霍重锦目光暗沉,说不清带着什么意味,却若无其事地道:「既然不是,那就好。」 尽管这么说着,但对方看起来却也不像是误会解开后感到释然或满意的模样。蒋悦的神色愈发僵硬,霍重锦的指控让他发窘之余又开始觉得无措。每当他以为对方冷淡时,霍重锦又总会说出这种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话,尽管经常被嘲弄,但对方对他也不是完全弃之不顾,因而他至今都还是不明白霍重锦是怎么看待他的。 想到这里,蒋悦望向对方,霍重锦靠在沙发椅背上,目光跟平时显得不太一样。蒋悦心中起了疑窦,伸长手拿起那瓶红酒一看,里头至少空了一半,对方喝酒的速度未免有些快,他尚且不太确定这个猜想,於是谨慎地问道:「你……醉了?」 「没有。」霍重锦答得简洁,随手放下酒杯,但眼神里分明多出一丝朦胧与茫然,神情也不像平常一样克制淡然,反而多了一丝松懈散漫的意味。即使对方否认,但不知道为什么,蒋悦心中的直觉告诉他,对方确实是醉了。 「别喝了。」他忍不住道。如果只是小酌几杯也就罢了,但对方明显是打算将一整瓶酒全部喝完,蒋悦不由得有点忧虑。 说起来,霍重锦跟他知道的男人都不太一样,不管是直接锐利的言语或者菸酒不忌的作风,甚至是明知家中有寄宿的未成年房客却还自顾自带人回来过夜的举止,这种种作为都让他感到诧异愕然,几乎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蒋悦认识的男人称不上多,而霍重锦在那些人之间肯定是最为特殊的一个,更别说他们还曾有过那种关系。 霍重锦全然不管他的劝告,自顾自地拿起酒瓶,往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中倾倒酒液,蒋悦无暇思索,下意识地起身伸手夺过了对方手中的酒瓶,而霍重锦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一不小心之间,酒瓶落到地毯上,而玻璃杯被打翻,暗红色的液体在蒋悦身上、沙发上、地毯上都留下了无法忽视的鲜明痕迹。 「你在做什么。」霍重锦冷冷道。 蒋悦一阵心慌意乱,感觉自己闯了祸,连忙站直身躯,以愧疚歉然的语气诚恳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会赔你——咦?!」话才说到一半,蒋悦就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 霍重锦仍坐在沙发上,却突兀地拉住他的浴袍前襟往下一扯,蒋悦重心不稳地往前倒去,在那一瞬间,男人的唇舌便开始在他锁骨处辗转舔舐,蒋悦慌乱之余想要挣脱对方,但霍重锦的力气实在太大,况且除了舔舐之外,对方什么都没做……他想到这里,才明白过来,适才的红酒有一部分洒在他身上,而这或许是霍重锦拉住他的主因。 他身上的酒液被一一舔舐干净,皮肤的感觉从酒精的冰凉逐渐过渡到唇舌的炙热,蒋悦被对方的手臂箝制得动弹不得,脸上烫得不可思议。尽管知道对方或许是醉了才会做出这种超乎常理的荒谬举止,但蒋悦毕竟还是清醒的,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 「等等,你先放手——」他难掩慌乱地叫道。 对方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唇舌顺着松开的浴袍衣襟往内入侵,胸膛上的突起被含住时,蒋悦终於说不出话了。霍重锦的舌尖相当灵巧,似乎对於他喜欢的方式了然於心,先以舌尖舔舐,接着用唇含弄,蒋悦只觉得自己被碰触到的地方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原本推拒对方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之间紧紧抓住了霍重锦坚实的肩膀。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重锦终於心满意足地松开了他,胸膛左边的突起被舔弄啃咬了一阵子,变得略微肿胀,而蒋悦从恍惚与慌乱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对方的大腿上。 这姿势着实令人感到尴尬,他抬起头,才想说些什么,就见到霍重锦正直直望着他,那种目光很难用言语描述,明明是虚无的视线,却像是带着实质的温度一般,缓慢地逡巡他衣襟敞开后露出的胸膛与肩膀,蒋悦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口乾舌燥,不禁咽了口唾沫。 就算再怎么迟钝,他也已经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了。尽管霍重锦对他表现得像是不屑一顾,甚至时不时嘲弄他,但是那种炙热的目光与现在抵在自己腿根处的硬物一样,都不是假的。 到底该不该答应? 霍重锦早已松开手臂,不再箝制他的身躯,如果蒋悦不想要的话,大可以立即离开这里,然而他在有选择机会的情况下却没有立刻离开,这也是他开始感到踌躇不前的原因之一。 现在回想起来,跟霍重锦上床的回忆并不算糟糕,除去自己因为失恋而低落沮丧自暴自弃的情绪之外,当时的霍重锦却远比想像中还要来得温柔,就是那时,蒋悦才开始觉得霍重锦或许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厌恶他。 对方微微动了一下,蒋悦瞬间便从纷乱的思绪间清醒过来。 霍重锦依旧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做出决定,明明对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任何表示,但蒋悦却连一句拒绝都说不出口。事实是,他想不到拒绝的理由。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上次是出於他的自暴自弃,而这次则是霍重锦的酒醉,不管怎么说,霍重锦当时接受了他,於情於理,他似乎还欠对方一次。 尽管这个理由稍嫌薄弱,但对现在的蒋悦而言,已经够了。 对他来说,与霍重锦上床并不是什么讨厌的事情,那其实是令人享受的,就像他自己说过的,他从未因为那时的自暴自弃与冲动感到懊悔,再说霍重锦作为床上的对象而言,几乎没有可以挑剔之处。 纵使起初蒋悦没有将对方看作能够投注感情与性慾的对象,但到了现在,他的想法却在这些时日的潜移默化下有了改变。霍重锦上床时与平常冷淡模样截然不同的热情、给予他拥抱与安慰时的温柔、甚至是嘲弄他时略带讥诮的笑意,都逐渐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蒋悦终於意识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快,不知道是因为期待,或者是因为亢奋,也许两者都是。想到这里,他终於忍不住伸出手碰触对方;即使脸上神色如常,但霍重锦那种懒洋洋的模样实在并不多见,而对方身上的体温比他想像的还要高,即使只是靠在一起,彷佛都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出於某种他自己也不能解释来由的紧张,蒋悦屏住了气息。 霍重锦大概是真的醉了,搂住他的手臂看似稳定,动作却慢得出奇。蒋悦的手在对方脸上碰了几下,霍重锦并不像有些人醉酒后会面红耳赤,那张脸上连神情都跟以往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慵懒。 蒋悦忽然有些无措。 然而霍重锦没有给他发呆的机会,一瞬间便解开了他身上浴袍的衣带,浴袍底下什么都没穿,蒋悦赤裸裸地坐在对方膝上,勉强维持着镇定,霍重锦低头亲吻他的身体。男人的唇舌带来滚烫的热度,蒋悦忍不住颤抖,气息也变得急促。 因为紧张,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双手不知所措地搭在对方肩膀上,霍重锦将敞开的浴袍拉开,手在他的后腰与背脊游移,那种抚摸意外地相当温柔,有点像是抚弄宠物的感觉,蒋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联想,但说实话这种感觉其实不坏。 很快地,他就有了些许反应,男人伸手握住半硬的性器,随即凑过来吻了他。霍重锦口腔内弥漫着葡萄酒的气息,蒋悦笨拙地回应对方,一不小心咬到了对方的舌头,慌乱间连忙含住对方的舌尖轻轻舔舐,算是表达歉疚,而霍重锦却没有说出任何嘲弄的言语,反而默不吭声地松开了他。 「怎……怎么了?」蒋悦小心翼翼地问,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霍重锦望着他,那张脸上露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说出口的话却让人瞠目结舌,「你比我想像得还要随便。」 「什、什么?!」蒋悦一愣。 「原来谁都可以吗?」霍重锦语气直接。 蒋悦呆了几秒思考才明白对方的意思,登时有些愠怒,「怎么可能!」他顿了顿,绞尽脑汁想了片刻才又开口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先主动的,再说,你有什么立场说别人?」蒋悦说完,带着些许报复心态,用大腿蹭了一下对方抵在他身下的坚硬。 「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想跟你上床,这点你已经知道了。」霍重锦异常坦然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蒋悦一阵面红耳赤。 「别说了。」他放软了语气,有点像是在求饶。 「你呢?只要别人主动你都会答应吗?」霍重锦锲而不舍地追问。 「如果会的话,我怎么可能到现在只跟你做过!」蒋悦终於忍无可忍,无意识地提高了音量。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蒋悦深感无措,才想说些什么,嘴唇就被对方突如其来地再次堵住了。霍重锦的目光像是多了什么他还无法理解的东西,他本想问对方是怎么回事,但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给他发问的余裕。 敞开的浴袍终於被整件扯了下来,蒋悦被迫趴在沙发上,霍重锦则伏在他身后,他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将脸埋在手臂间,直到感觉到某个坚硬烫的物事埋入腿间时,才诧异地回头去看。霍重锦缓慢地抽送着,偶尔在他背脊上落下几个亲吻,即使没有实质的爱抚,但是一想到对方的性器正埋在自己双腿之间,藉由摩擦得到快感,蒋悦便不由得浑身发热。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粗粝的摩擦渐渐变得顺畅,蒋悦片刻后才明白过来,那是因为霍重锦性器前端溢出体液的缘故,两腿间感觉火辣辣的,曾经被进入过的入口偶尔会被顶弄着,然而霍重锦这时却表现得有些恶劣,若有似无地在入口附近磨蹭着,每当蒋悦以为对方要立即插入时,下一瞬间对方又若无其事地放过了他,这种精神上的煎熬感令他几乎忍不住要颤栗。 霍重锦忽然箝住他的腰,令他改变姿势,蒋悦被迫屈膝跪在沙发上,维持着趴卧而抬高下半身的姿势,他正有些茫然,不解於对方的举止时,便忽然感觉到有一个柔软潮湿的东西沿着自己的背脊不断舔舐,甚至愈发往下,他突然明白过来对方要做什么,才想推拒时,霍重锦已经紧紧按住他的双手与背脊。 「不……等等!唔……」蒋悦忍不住挣扎,但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他的眼眶渐渐红了,说不出是羞耻还是愉悦,这种对他来说还相当陌生的感觉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霍重锦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僵硬与抗拒,舌尖在碰触到那个曾被进入过的地方后,便毫不犹豫地舔舐起来,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气味相当洁净,只有一丝沐浴乳的淡淡香气,然而这对蒋悦毕竟还是太过火了,霍重锦只稍微舔舐半晌,他便明显地颤抖起来,下身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胀硬,前端不自觉地漏出一丝体液。 他羞耻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从乾涩的喉咙里挤出「不要」或者「停下」之类饱含哀求的言语,然而霍重锦却恍若未闻,甚至试图将舌尖探入更深的地方,蒋悦慌乱窘迫之余,再次开始挣扎,这一次终於成功了。 成功挣脱男人的桎梏后,蒋悦缩在沙发角落,略微戒备地望着对方。 「……不喜欢吗?」霍重锦开口道,那嗓音异常地淡然平静。 蒋悦涨红了脸,局促羞耻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忽然注意到霍重锦的视线凝视着某个地方,顺着对方的目光往下看去,自己的性器不知何时竟变得湿漉漉的,彷佛对於霍重锦先前的举止相当受用。蒋悦意识到这一点,愈发无地自容。 「不……不要这样。」蒋悦有点艰难地开口,「我不习惯……」 霍重锦神情如常,「除了那里不能舔之外,还有别的地方吗?」 蒋悦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慌乱无章地摇了摇头,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幸亏霍重锦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顺势从后方压了上来;对方的胸膛紧贴着自己的背脊,其中一只手顺着他的腰部往下抚摸,停在下身时,他差点忘了呼吸。 霍重锦显然对此相当熟练,有一下没一下的套弄着,不过片刻,蒋悦就险些射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对方松开了手,蒋悦说不清自己是觉得失望还是松一口气,然而察觉对方的手放到后方,试图探入手指时,他还是不知不觉地绷紧了身躯。 因为已经有过经验,蒋悦明白自己应该放松,然而霍重锦的动作出奇地温柔,有一瞬间蒋悦有些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真的醉了,但在想起对方口腔里带着酒精的气息后,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紧窄的甬道被对方的手指抚弄扩张着,渐渐变得放松,逐渐能够容纳更多手指,最终被霍重锦从后方进入时,蒋悦已经是浑身无力地趴在沙发上,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浑身发热,被进入的地方传来一阵疼痛,但却是可以忍耐的痛楚,蒋悦竭力放松身体,而霍重锦就在他身后,气息紧绷,等到终於完全进入后,蒋悦才听到对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乖孩子。」 他一瞬间感到耳根发烫,将脸埋在手臂之间,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令他说不出话。而霍重锦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在他后颈亲吻片刻,很快便开始浅浅地抽送着,像是在试探什么,蒋悦在几秒后终於明白对方在探寻什么,埋在他体内的滚烫硬物突如其来地摩擦到某个格外敏感的地方,蒋悦情不自禁地弓起身躯,发出了叫声。 霍重锦之前的动作也许还有几分收敛的意味,但在这之后就变得毫无顾忌,蒋悦本以为这件事就像上次一样,不会有太多区别,但他终究是错了;霍重锦顶入的动作变得深重,令蒋悦难以忍受,连喘息与声音都无法控制,对方甚至抓着他的手往下探去,示意他抚摸彼此交合的部位。 蒋悦羞得面红耳赤,即使战战兢兢,但还是硬着头皮照做,而他顺从的态度似乎让对方愈发亢奋,那个深埋在他体内的器官甚至变得更硬了。 作为他听话顺从的交换,霍重锦在他耳边说着「好乖」之类像是称赞孩童的言语,明明这些话与现下的情景存在相当大的反差,但蒋悦羞耻之余还是不自觉地微微有点高兴,甚至因为被称赞了而想要做得更好。 男人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蒋悦微微一怔,才想开口发问,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被抱了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从趴在沙发上变成以背对的姿势坐在对方身上。蒋悦有点无措,毕竟是第一次用这个姿势,况且埋在甬道内的硬物似乎滑入了相当深的地方,他压抑着呻吟,完全不知道该将手脚往哪里摆。 霍重锦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放松一点……」 在对方的劝诱下,蒋悦努力放松身体,往后靠在霍重锦的胸膛上,而霍重锦从后面抱着他,时不时在他耳际或颈侧亲吻着。过了一会,等他习惯了这样的姿势后,霍重锦便低声要他试着自己动,甚至仔细说明该怎么做。 「这……这样吗?」蒋悦一边尝试,一边有些无措地问道。 霍重锦点了点头,长长吁了口气,彷佛在隐忍什么。 蒋悦片刻后才终於意识到对方是在忍耐快感,一时之间,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撑着自己的身躯,继续摆动腰部,吞吐对方的性器。霍重锦的气息愈发紧绷,蒋悦却像是恶作剧一样,时不时故意收紧甬道,或者加快节奏,尽管他自己也难以忍耐这样的快感,但却没有细细品味那些感觉的余裕,与之相较,还是霍重锦的失控更让人感兴趣。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悦的气息变得紊乱急促,下半身那种彷佛即将融化的快感令他完全忘记要压抑呻吟,男人的性器被他紧紧衔住,甬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而霍重锦也终於有了动作,伸手扣住他的腰,就着处於下方的姿势,急切而毫不压抑力道地往上顶入。 蒋悦忍不住发出泣声,前端没有受到任何抚慰,便在粗鲁突兀的抽插中射出了几股白浊,他茫然地望着眼前,感觉眼前景物一片模糊,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而霍重锦在重重几下抽送后,终於停下了动作,绷紧的身躯紧紧贴合着他,似乎也隐隐颤抖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内只听得见彼此的喘息声,两人的交合处彷佛溢出了液体,灼热而潮湿,蒋悦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几乎说不出话。尽管他知道那是什么,但从未经历过这种情景,感到无措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蒋悦有点难以置信,「射在里……」话才说到一半,他意识到这有点尴尬,终究没有说完整句话。 「嗯。」霍重锦压抑着低喘,简短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像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与疲倦。 蒋悦察觉到这一点后,便没有再说话。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是对方感到满足,但他居然隐隐生出一丝「这样也好」的感觉,也不知道究竟是出於什么缘故。他想继续思索这个问题,但在强烈的快感过后,倦怠与疲惫在几分钟内便席卷而来,再加上被霍重锦抱住,依偎在温暖的怀抱中,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愈发浓重。 ……就算有什么问题,明天再想也可以。蒋悦这么想道,无意识地闭上双眼,模模糊糊地沉入梦乡之中。 七、 蒋悦揉了揉眼睛。 他感到全身酸痛,不禁皱眉,或许是因为以不熟悉的姿势入睡的关系,注意到自己正趴在某人的胸膛上时,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大概因为是第二次,所以也稍微有些习惯了。身下的人似乎还熟睡着,昨晚他睡着之后,对方没有将他抱回房间,而是与他一起睡在沙发上,彼此身上仅盖着一条薄毯,现在有些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客厅内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蒋悦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往另一侧望去。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是不久前曾经见过一次的、霍重锦的父亲。霍叔叔看到他时总是满脸笑容,这时却少见地面无表情,蒋悦明白事态不妙,连忙推了推身下那个人,霍重锦睡眼惺忪地醒来后,在他的示意下也注意到突然到访的客人。 霍重锦脸上的睡意在一瞬间褪去,两人在薄毯下的身躯都是一丝不挂,蒋悦心中慌乱,就听霍重锦对他的父亲道:「爸,请你回避一下。」 霍叔叔神色一沉,但却什么都没说,很快便起身离开了客厅,从脚步声听来,大概是上楼了;蒋悦一阵心惊肉跳,仓促地起身,找到昨晚被扔到一旁的浴袍暂且套上遮掩身躯,难掩局促地道:「那个……该怎么办?」 「没关系。」霍重锦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顺手捡起浴袍穿上,将客厅内已经熄灭的薰香蜡烛还有照明灯暂且收十一番,上楼前还不忘道:「你在这里等我。」 蒋悦心慌意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按照对方的指示待在客厅,心中却委实无法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被长辈撞见那种场景,除了倒楣完全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况且霍叔叔显得异常平静,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可怕,会咬人的狗不叫,不骂人的长辈……无论如何,肯定有更加令人畏惧之处。 片刻后,回到客厅的霍重锦便证明了蒋悦的猜想,对方唇角隐隐裂开,附近一片瘀青,明显是刚才被揍了。蒋悦连忙快步走过去,急切道:「你怎么了?伤口……」 「没事。」霍重锦语气镇定,降低了音量,「我什么都没说。」 蒋悦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这或许才是对方挨揍的主因。 来不及说什么,另一道脚步声也跟着从楼梯上下来,逐渐逼近他们,霍叔叔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色,蒋悦绷紧身躯,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就见霍叔叔换上了一脸歉容,肃然道:「昨晚的事,是不是他强迫你?」说着又尽量温和地补了一句,「尽管说实话,叔叔不会责备你的。」 他微微一怔,就见霍重锦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霍重锦对他父亲什么都没说,是想将关於这一切的解释权留给蒋悦。意识到这一点后,蒋悦心中几乎是五味杂陈。霍重锦并不愚蠢,不可能不知道不说实话可能会挨揍,但对方最终什么都没说。 蒋悦犹豫半晌,终究道:「不是……我没有被强迫。」 霍叔叔明显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神情一滞,又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谁强迫谁,我们只是床伴。尽管这才是正确答案,但是蒋悦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要是霍叔叔知道这件事,他家的双亲也一定会知道,身为未成年人的自己居然已经有了床伴,蒋悦都不敢想像自己的两位父亲得知这件事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霍重锦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那少见的沉默明显是决定让他自由发挥;蒋悦来不及多想,便硬着头皮地开口道:「我们正在交往……」 这话一出来,不仅是霍叔叔,就连霍重锦都愣住了。蒋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愈发觉得这是个相当好的说词,至少足以搪塞彼此的亲人;相较於纯粹只是床伴的肉体关系,这种正在交往却不小心跨越最后一道防线嚐了禁果的关系显然更加让人信服。 「真的?」霍叔叔又确认了一次。 蒋悦连忙点头。 不远处,霍重锦正用一种复杂无比的目光凝视着他。 霍叔叔在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后,不由得回过头,纳闷地对儿子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直说?」 霍重锦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终究不得不开口为蒋悦圆了这个谎言——「我以为他想保密。」 现在看来,一切似乎是皆大欢喜。胆颤心惊地送走了满脸笑意外加松了口气的霍叔叔之后,蒋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茫然地问道:「对了,霍叔叔怎么会在这里?」 「昨晚你父亲想要联络你,却联络不上,又听说停电的事情,所以托我父亲过来一趟,以免有什么事情。」霍重锦淡淡道。 原来如此,所以霍叔叔才会在早晨特地过来一趟。蒋悦想着这件事,就听霍重锦沉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他一怔。 「那个谎言。」霍重锦语气平静,但目光却跟以往截然不同,「你只要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就好了,何必说那种谎。」 「我是未成年人,妨害性自主是公诉罪。」蒋悦一脸困惑不解,「你想坐牢?」 「你也可以说是我诱骗你的,至少不必用这种理由……」 「但是你又没有。」 「……」霍重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神色变得相当僵硬。 「这不过是暂时的理由,之后再澄清我们已经分手就可以了吧。」蒋悦下意识地道,过后又小心翼翼地补充,「只是虚应故事而已,不会妨碍你跟别人怎么样的。」 尽管他已经尽力解释了,但霍重锦的脸色却完全没有好转的趋势。蒋悦有点纳闷,但也知道自己随口扯下的谎言肯定会带给对方麻烦,不由得有些歉疚。 虽然彼此之间还有一层婚约,不过霍重锦大概并不想跟他结婚,而蒋悦也不是不知道这种说词可能引起双方家长错误的期待,不过比起真正的关系被发现,蒋悦宁可用谎言搪塞过去,自己是未成年人是理由之一,况且没有别的正当藉口能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跟霍重锦睡在一起,因而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你……」霍重锦望着他,那副神情几乎难以言喻,似乎有些不悦,但更多的却是蒋悦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你生气了?」蒋悦忍不住小声问道。 「如果我说是呢?」霍重锦不为所动地反问。 蒋悦迟疑半晌,忍不住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袖一角,鼓起勇气道:「那之后假装分手的时候,就说是我甩了你吧。」 「噢?」霍重锦微微挑眉,看了一眼他的手,但并没有立刻拒绝他。 蒋悦心中多了一丝信心,忙不迭地说道:「这样一来,就算之后无法履行婚约,也是我的过错。」 「为什么我要成为被甩的那一方?那岂不是很丢人。」霍重锦毫不留情地道。 蒋悦一阵为难,想了片刻后犹豫道:「那……那就说是你甩了我?」 「这样一来,拒绝履行婚约的人不就成了我?」霍重锦微微皱眉。 蒋悦脑海中一片混乱,半晌后才发现不管哪个选项都有不合宜之处,迟疑地望向对方时,才听见霍重锦不留情面地道:「现在你明白自己提出的补偿条件哪里不妥了吗?」 蒋悦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霍重锦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蒋悦一怔,正有点困惑时,就听对方平静地开口道:「只限於这学期而已,等你搬走那天,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 蒋悦瞪大眼,明白对方是答应接下来会替他圆谎,连忙道:「嗯,谢谢你!」 「你为什么要道谢,难道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让我免於被起诉吗?」霍重锦毫不掩饰嘲弄地道。 蒋悦难为情地笑了笑,并不争辩。相较於对方可能因为与为成年人上床而背上妨害性自主的刑责,蒋悦更想避免的其实是自己失恋后随便与人上床的事情传到双亲耳中,这点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也所以蒋悦这时并没有开口反驳,而是以讨好的眼神望着对方,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霍重锦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这件事彷佛就这样定下来了,没过几天,蒋悦的双亲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我记得你之前没说过这件事。」萤幕上,远在大洋彼岸的宣和皱起了眉,这个表情以他而言并不多见。 蒋悦有点紧张,但仍尽量维持镇定,含糊道:「我们才刚开始交往,所以也没有跟别人说……」 「你年纪还小,这时候该专心於读书。」说是这么说,但宣和也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蒋悦看父亲这副神色,紧绷的心情隐隐放松下来,正以为自己与霍重锦事后睡在一起被霍叔叔撞个正着的事情对方还不知道时,便听宣和平静道:「你跟霍重锦睡过了是吗?」 蒋悦没想到父亲说话竟如此直接,不禁呛了一下,面红耳赤。他一向不精通说谎,尤其是在家人面前,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先生将一切都告诉我了,还特意向我道歉。」宣和语气温和,「我当时觉得很意外,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他。」 蒋悦脸上一阵发烫,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当然,对方所说的是他捏造出来的「事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蒋悦喜欢霍重锦」这个概念,就令他感到一阵不知所措,即使这并非真相,但他还是不由得感到害臊。 殊不知蒋悦这副吞吞吐吐双颊泛红的模样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变相地坐实了这件事,宣和有些好笑地安慰儿子:「你不用紧张,我们不反对你与他交往……不过,现在谈结婚之类的事情毕竟还是太早了,暂时还是先维持交往关系就好。」他说完,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霍重锦对你好吗?」 蒋悦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在这点上他倒是无须说谎。 尽管对方言语间一向不留情面,不过却没有真正伤害过他,也从未违背他的意愿,反而是蒋悦,隐隐意识到对方不会与他计较,於是愈发地胆大,甚至自顾自地说出了那种谎言,而对方也因为他的恳求而答应为他圆谎……想到这里,蒋悦不由得感到有点内疚。 结束了与父亲的通话后,蒋悦关了电脑,下楼吃晚餐。 霍重锦今晚加班,还没回来,他独自一人吃过了佣人准备的晚餐,饭后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吃得太饱,不免有些昏昏欲睡,再加上电视节目也相当无聊,蒋悦不知不觉便在沙发上睡着了。 恍惚中,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似乎变成了一只猫,团着身躯窝在饲主的大腿上不肯离开,而饲主彷佛完全拿他的任性没办法,只得一边喂他吃小鱼干,一边抚摸他的背脊与耳朵,他忍不住蜷紧了身躯,发出喵喵的叫声,饲主的手掌大而温暖,尽管手指骨节明显,但碰触他的力道却出奇地温柔。 蒋悦想不起这个梦是怎么结束的,只隐约记得被碰触的感觉,从梦中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触感柔软的深色大衣。客厅里的灯被关了,而厨房里的灯还亮着,他揉了揉眼,拿着那件不知从何而来的外套,起身走向厨房。 「……你回来了。」他开口道。 「嗯。」霍重锦正在厨房里吃晚餐,瞥来一眼,神色平静如昔。 蒋悦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不清的局促令他停顿了一段时间才再次开口,「那个……谢谢你的外套。」 「以后别在客厅睡觉,否则会感冒。」霍重锦说得直接,「我可不想照顾病人。」 「我知道了。」 蒋悦低低应声,走出厨房,心不在焉地将手中的外套在衣帽架上挂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先前的那个梦,或许并不完全是梦。 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一开始被父亲撞见那样的场景,霍重锦承认自己也有疏忽,他原本以为蒋悦会说这是一场意外,或者干脆说出实情,没想到对方会选择说谎。倒不是说他因此而对蒋悦产生反感,只是这件事又一次证明对方果然还不成熟,霍重锦的父亲因为虚假的谎言感到高兴,甚至私底下嘱咐他要好好对待蒋悦,霍重锦不方便拆穿谎言,只能暂且应允。 在蒋悦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很快便想清楚对方说谎的理由,原本只要否认就好了,但在对方带着一丝恳求的目光之下,霍重锦还是不得不为对方圆谎。送走父亲之后,蒋悦开始寻求他的配合,甚至用手抓着他的袖子,提出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交换条件……事已至此,霍重锦再拒绝也没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是在蒋悦搬出去前,在亲人面前假装交往而已,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霍重锦原本是这么想的,但蒋悦的表现却有点奇怪,说不出为什么,霍重锦几乎觉得对方是在观察他,这些举动究竟是出於什么理由,他却想不明白。要说蒋悦忽然对他产生了兴趣,或者喜欢上了他,这是完全不可能的,然而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更多理由。 「看够了吗?」某天吃晚餐时,他终於忍不住道。 蒋悦像是愣住了,「咦?」 「你一直在看我。」霍重锦语气镇定,喝了一口汤,「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蒋悦连忙摇头,「我、我没有事情要问你——你弄错了!」 尽管对方立刻否认,但却是结结巴巴一副差点咬到舌头的模样,连神情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慌乱,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说谎。霍重锦并没有立即追问下去,而是放下手上的餐具,定定地望着对方。 现在天气渐渐变得温暖,蒋悦上半身穿着一件薄薄的浅色上衣与深色的针织外套,露出了颈项,前一阵子曾经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了。蒋悦似乎因为他的沉默而感到坐立不安,视线往旁边游移,一副心慌意乱的模样;看到对方这副样子,他就有些忍不住想笑,蒋悦毕竟年纪还小,毫无城府甚至完全沉不住气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尽管如此,霍重锦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蒋悦终於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 看着对方那副紧张模样,霍重锦终究摇了摇头,没有追究问题的答案。蒋悦观察他,或者做出在那之外的其他事情,都不会对现状有所改变,况且对方不想说,霍重锦也没有勉强对方的必要,更让他烦恼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情。 父亲在知道他与蒋悦的事情之后,对於这个婚约提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之前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父亲认为他都已经与蒋悦开始交往了,或多或少也该有所表示,例如订婚之类的计画,以期彼此的关系稳妥发展。 霍重锦当然不可能解释这一切都不过是个谎言,对於父亲的建议,也只能含糊地应付过去。 不过,父亲的建议倒是从另一方面给了他灵感,之后或许能够用同样的理由作为彼此分手的理由,蒋悦的双亲大约不会在意这种事,但霍重锦知道类似「性格不合」之类的理由无法蒙骗自己的父亲,反正做戏也要真实一些,就算是稍微让别人知道也无所谓……他考虑着这些事情,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蒋悦正悄悄地关注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发现霍重锦或许在替睡在沙发上的他盖上大衣时曾经顺手碰触过他时,平时向来什么都不会多想的蒋悦开始留意起生活中的蛛丝马迹。 大概是因为已经发生过关系,他有时会忘了留心彼此之间的距离,甚至会碰触到对方,而霍重锦的态度相当微妙,不热情,但也不拒绝,蒋悦经常觉得对方瞧着自己的目光相当炙热,但霍重锦显然没打算让事情失控,也从来不会跨越那条界线。 蒋悦隐隐能明白,自己之於对方并非全然没有吸引力,又或者即使对方口头上对他有诸多挑剔之处,但实际上那两个夜晚霍重锦做的所有事情就已经证明了某些不言而喻的东西。 ……霍重锦该不会是喜欢他吧?或者不说喜欢,性意味之外的好感应该是存在的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蒋悦感到难以置信,但又着实找不到第二个答案。 并非他太过自恋,而是他后来又在客厅里假寐了一次,当然不是真的睡着,只是因为疲倦而昏昏欲睡,那时霍重锦就在一旁看着电视新闻,察觉他彷佛睡着之后,居然体贴地将电视调成静音,身上则很快就被盖上了薄毯;蒋悦闭着眼睛装睡,察觉到那只手居然在碰触自己的头发时,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种举止一点也不像是向来不留情面的霍重锦会有的,但是这只手的碰触跟那晚他失恋后哭着回来,对方给予的拥抱一样,温柔得难以言喻。 现在想起来,霍重锦那天晚上确实说过,第一次看到他时就想跟他上床,但这句话并不像是对他有好感的意思,这样看来,霍重锦的言行似乎有矛盾之处,如果只是对他的身体有兴趣,完全没必要做出这种举止……还有,当时蒋悦擅自对霍重锦的父亲说了谎,但霍重锦非但没有立即否认,还开口替他圆谎…… 不管怎么说,对只有肉体兴趣的对象而言,蒋悦觉得自己不会作到这种地步,因此对方的言行不一更加令人费解。他犹豫许久后,将这件事告诉了钱士峥,而钱士峥的回应则让他愣住了。 「你一直想霍先生的事情做什么?好像你喜欢他似的。」钱士峥一针见血道。 蒋悦一愣,先是涨红了脸,才慌忙否认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钱士峥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蒋悦徒然无功地解释道。 「或许根本不需要理由。」 蒋悦微怔,「什么意思?」 「也许对方只是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心情行事,所以才跟你上床,这跟对你有没有感情根本没关系。」钱士峥合上手上的书,抬眼望向他,「霍先生在那之后的行事之所以变得矛盾,或许是因为他的感觉产生变化,他在犹豫,尽管你居然能注意到这一点让人相当惊讶,不过这件事其实与你无关,你明白吗?」 蒋悦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懂。」 「他喜欢你不等於你喜欢他。」钱士峥说道。 蒋悦好像有点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了,「你是说……」他忽然意识到不对,「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不像你,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钱士峥笑了笑。 「我哪有……」蒋悦连忙为自己辩驳。 「想要确认一个人的想法,不是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钱士峥顿了顿,「虽然你注意到霍先生言行之间的矛盾,但是你对他并不了解,所以你无法分辨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蒋悦情不自禁地思索着钱士峥说的这些话。实际上,对方说得其实没错,霍重锦的矛盾之处让他开始想要弄清楚那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但蒋悦对霍重锦确实还不了解——或者说,不够了解。 「要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不如把这件事情暂且放下。」 「暂且放下?」 「你会在霍先生家里住到这学期结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要是有心观察的话,总会有些收获。」钱士峥轻松道。 蒋悦若有所思地垂下了视线。 第三次发生得相当突然。 如果不是霍重锦当时还有几分清醒,他甚至会以为蒋悦才是那个喝醉的人,但事情并非如此。霍重锦在应酬时喝了些酒,回到家时仍有几分微醺,当时蒋悦正在客厅里,大概是见他脚步不稳而下意识地来扶他,霍重锦碰到了对方的手腕,而蒋悦抬头望向他,说不清这之间发生了什么,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两个人已经在玄关接吻了。 蒋悦身上穿着睡衣,双手近乎热情地环在他的颈项上,霍重锦一时有些迷茫,但身体却早於意识行动,将对方的睡衣解开,沿着单薄的胸膛亲吻下去,蒋悦的身躯颤抖着,但却没有分毫拒绝的意思。他有些诧异,但愕然过去后,心底生起的情绪居然是愉悦。 不管蒋悦为什么不拒绝,表现得迎合,甚至不熟练地啃咬他的嘴唇,霍重锦决定不去在意过程,而只看重结果。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令他加快了速度,等到蒋悦在他的舔舐下满面潮红地射出来后,霍重锦将对方抱了起来,从容不迫地上楼,最后将对方放在自己的床上。 在脱衣服的过程之中,霍重锦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留下一些让对方反悔的时间,然而蒋悦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凝视着他,那种目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但却不带有一丝退缩的意味,霍重锦脱下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后,蒋悦也抬起手,带着一丝窘迫,主动将身上剩余的衣物褪下,整个人浑身赤裸,像是被剃了毛的小动物一样,怯怯地坐在床上,略微不安地抬眼望着他。 霍重锦并不愚笨,立即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隔天早上醒来,因为是周末,所以又再做了一次。蒋悦比他想像中还要放得开,虽然忍着泪水在他身下低声哽咽时的模样相当撩拨情欲,但笨拙地想要尝试掌控一切的模样也不坏。霍重锦也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或许是因为对蒋悦有些心软,居然连这种吃窝边草的事情也做了不止一次,这一点都不像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幸亏这终究是有期限的。 霍重锦并没有刻意解释,但他认为对方应当明白:这种近似床伴的关系跟那个瞒骗双方家长的谎言一样,在他们往后「分手」的那一瞬间,就会同时结束。 时间过得比想像中还要快,一眨眼之间,几个月便过去了,蒋悦身上的衣物从羊毛外套换成了短袖上衣,两人之间的距离从礼貌地维持半公尺距离到即使有肢体接触也显得异常自然的地步,这一切终於来到了终点。 不知道为什么,霍重锦总觉得自己像是长跑比赛的选手,在长时间的压抑与忍耐后,终於来到了最后的十公尺。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最后一小段路程安然结束,让这个比赛毫无悬念地落幕,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照章行事,他甚至能想像自己开口后蒋悦略微吃惊但又顺从应声的模样,这或许会让自己的处境显得略微难堪,不过事情发展本来就该走向这个方向。 为了瞒骗父亲,霍重锦特意去订了特定的某间餐厅,准备了该准备的所有东西,在蒋悦收十好东西准备搬走的前一天带他一起外出用餐。 对面的少年有些局促地坐着,欲言又止,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地带他出门用餐,也对桌上那些特意用来制造浪漫气氛的香槟、鲜花与蜡烛感到不习惯。两人沉默地用餐,饭后甜点被送上来后,霍重锦心想差不多是时候了。 「蒋悦。」 对方明显正在走神,被他一唤才回过神来,略微紧张地望着他。 尽管已经事前排练过了,但霍重锦还是没办法在这时起身当众屈下单膝,再说做戏做得太过火反而会让人怀疑真实性,於是他将衣袋中的小盒子取出打开,而后放在桌面上,里头的戒指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蒋悦明显愣住了,「这、这是……」 「请你跟我结婚。」霍重锦语气随意。 「……」蒋悦还处於怔愣中,似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要拒绝我,就连分手的理由也有了。」他低声暗示对方道。 霍重锦已经是适婚的年龄,而蒋悦远比他年轻,他想安定下来而对方还想享受人生,这种程度的分歧无论是谁都可以理解的,为此而分手更说不上是谁的过错,父亲也不可能为此而责备他。因为被拒绝求婚这件事,想必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父亲都不可能催促他结婚生子。 他事先便将这一切都暗暗排练过,这间餐厅的老板是他父亲的老友,而他是常客,被当众拒绝求婚,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瞒得住。事实上,霍重锦已经看到餐厅经理正在不远处镇定地望着他们,他想对方可能已经准备好在他求婚成功时带领服务生鼓掌,适时地送上餐厅招待的香槟,但却不可能发觉这是一场原本就注定失败的求婚。 霍重锦望向蒋悦,耐心地等待对方应答。 在他灼灼目光注视之下,蒋悦沉默片刻,终於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开口:「好。」 八、 霍重锦显然愣住了。 蒋悦望着对面的男人,心情有点复杂。他本来以为这就是结束,没想到对方会刻意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如此,他也想让对方知道他的心情。只不过,霍重锦明显对他的回应感到相当吃惊,那张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无措与震惊。 他感觉脸上有点热,但却逞强地直直望着对方,甚至一次都没有挪开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於听见男人的声音。 「别开玩笑了。」 霍重锦嗓音低沉,那张脸恢复到往常若无其事的模样,像是完全不将他的话当真。蒋悦微怔,很快就明白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即使他都开口了,但霍重锦却完全不打算思考这件事情,宁可将这当成玩笑。他脑海中那条始终绷得很紧的线啪地断了,他想也不想,便抬手拿起了桌上的戒指盒子。 对方完全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蒋悦在起身的那一刻想到了很多事情,这么做究竟恰不恰当,值不值得,又或者是他其实还无法清楚的分辨自己的感情,实在不该将事态推向无法挽回的方向……然而他又忍不住想,如果在这里放开了霍重锦,两人从此分道扬镳,这几个月发生过的事情,就会永远成为过去了。 总有一天,霍重锦会挽着别人的手,被众人祝福,而后与那个人白头偕老。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样的情景,蒋悦便觉得异常愤怒。 他一直将钱士峥的建议记在心上,努力地观察着霍重锦言行间的蛛丝马迹,但在他得出真正的答案之前,时间就到了,一切便已经结束了;他就像是面对着空白考卷的学生一样,听到铃声响起,即便绞尽脑汁却依旧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监考人员收走考卷,却无能为力。 到底该怎么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东西,蒋悦至今都还不明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点都不想看到霍重锦对旁人求婚,也不愿意对方将温柔的拥抱给予别人。这完全就像小孩子的任性妄为与无理取闹,蒋悦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但无论如何,他都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即使那还模糊不清,但终究不是不存在。 蒋悦拿着承载着戒指的盒子起身,那一瞬间,霍重锦神情一动,似乎终於察觉他要做什么了,然而蒋悦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简直像是不假思索,霍重锦的神情终於前所未有的僵住了。 他快步来到霍重锦面前,屈下单膝,半跪在对方面前,学着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情景,单手举着戒指盒,但却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而是倔强地凝视着霍重锦。蒋悦隐约听到了旁边传来的惊呼声,脸上愈来愈烫,但却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想知道,在自己主动求婚之后,霍重锦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霍重锦长久地沉默着,片刻后才开口道:「你先起来。」 蒋悦有点失望,但却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紧紧抿着唇,彷佛对方不给出确切的应允或拒绝,就不打算起来。如果是因为被拒绝求婚而取消婚约的话,不管是霍重锦拒绝他或者他拒绝霍重锦,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霍重锦依旧执意拒绝,那蒋悦当然不可能死缠烂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意念之后,居然沉默下来了。 经历与霍重锦同住的几个月后,即使还无法详细地描述对方的性格,但蒋悦已经隐隐可以察觉,对方现在的沉默代表的意思并非抗拒,而是犹豫。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希望,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悦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经历过最长的一段时间,维持着一样的姿势,额头上隐约有汗水淌下,浑身紧绷到近乎僵硬。 终於,霍重锦起身接过他手上的戒指,同时伸手将他拉起来,蒋悦还来不及问清楚对方的意思,就已经被堵住了嘴唇——对方用实际的行动给了他答案。他隐隐约约听到餐厅经理带领服务生在周遭鼓掌,还有不远处另一桌客人善意的打趣与喝采,但蒋悦这时已经什么都无法顾及,只觉得浑身虚脱,唯能紧紧抱住面前的男人。 霍重锦起初压根没想到蒋悦要做什么,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即使察觉对方要做什么,但他还是难以掩饰自己的吃惊。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从先前那一声「好」过后,他便一直在想,蒋悦究竟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念头,又是什么时候对他…… 他一直觉得蒋悦是个很好读懂的人,但到了这一刻,他才终於意识到蒋悦从一开始就不受他控制,现在也一样。 不管出於什么原因,这显然只是一时的迷惑与冲动,蒋悦日后一定会后悔的。尽管这么想着,但在瞧见少年半跪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又难掩倔强地望着他时,霍重锦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尽管这完全出乎意料,但是霍重锦却无法否认自己的心情,即使吃惊,但也并非全然不高兴。 现在想来,他们之间总是如此,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并且不可理喻,即使霍重锦最初早有预感而选择维持距离,但现在看来,他的想法何其愚蠢。他们之间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除了接受,否则便是一刀两断,不会有第三条路。 ——蒋悦一定会后悔的。 他又一次这么想着,但望着对方,却完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蒋悦仰首望着他,或许对方自己并不知晓,但那双眼睛里除了倔强之外还承载着一丝哀求与紧张,霍重锦在长久的迟疑后,终於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霍重锦最终给出了应允的答案。 他并不是不知道,蒋悦年轻又沉不住气,这肯定是出於一时冲动,也或许几个钟头后对方就会因为此刻的鲁莽而感到懊悔;但是现在,蒋悦就跪在他面前,用那种幼犬乞怜似的目光瞧着他,霍重锦做不到无动於衷。 ……自己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竟连自我控制都做不到。霍重锦如此想道。当不远处那个眼尖的餐厅老板认出了他,神情夹杂着愕然与惊喜走过来时,霍重锦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紧紧抱住了蒋悦。 这之后的事情完全脱离霍重锦原本的计画,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蒋悦没有表现出丝毫后悔,更多的是无措与喜悦,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他父亲与蒋悦的双亲耳中,但基於蒋悦还未成年的事实,他们又等了一段时间,直到蒋悦真正成年才正式结婚。 霍重锦原本打算先以订婚拖延彼此的婚约,然而蒋悦却不同意,霍重锦心想自己都已经答应了求婚,再这样惺惺作态又是何必,就算两人往后终有一日会离婚,作为对方的第一个丈夫,跟别人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察觉到自己居然会开始思索这种无聊的事情,霍重锦不禁又在心中叹了口气,望向不远处的少年。 蒋悦还太过年轻,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一辈子是什么意思;而霍重锦大概不会是那个既能长久陪伴他、又能教导他一切的理想人选。他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让彼此还在一起的时间过得愉快一些,好让蒋悦未来回想起这段婚姻与他这个人时,不至於满怀厌倦与憎恶。 「后悔了吗?」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霍重锦回过头,钱士峥来到他身边,手上端着香槟,身上则穿着伴郎的礼服。他们两人并肩而立,霍重锦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道:「你想说什么?」 「这件事实在太让人吃惊了,我以前也想像过参加蒋悦婚礼这件事,但完全没想到会是在他十八岁生日这一天。」钱士峥意有所指地道。 「如果你先前能说服他改变主意,我会很感激你。」霍重锦淡淡道。 在这件事情上,蒋悦表现出来的固执超乎想像,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就连原本被霍重锦设想为重大难关的蒋先生,也在蒋悦的执拗面前不战而溃。 钱士峥自然也明白这一点,闻言只是笑了笑,「虽说完全超出了你的预想,不过我觉得你似乎也不是不高兴。」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无动於衷道。 「你没发现自己的表情吗?」钱士峥从容不迫地啜饮着香槟,话语间夹杂着笑意与叹息,「你居然在微笑啊,霍先生。」 霍重锦一怔,登时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心中生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情绪。 「你……」 「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就好。」钱士峥举起酒杯,与他手上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权作祝贺,同时轻声道:「恭喜。」 即便心情有些复杂,但霍重锦终究接受了对方的祝福。 这场婚礼虽然来得出乎预期,但实际上并不仓促,两位新郎身上都穿着雪白的西式礼服,不远处,蒋悦正与几个远房表兄弟打闹着,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脸上带着让人无法挪开目光的笑意,几个人笑成一团,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蒋悦忽然涨红了脸,但却不像是动怒,而是单纯的羞赧与恼怒,大概是被打趣了几句。 霍重锦没有过去,然而蒋悦却发现了他的目光,抛下另外几个还在嘻笑的少年,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怎么了?」蒋悦问道,有些小心翼翼。 「没事。」霍重锦伸手替对方理了理头发,蒋悦完全没有抗拒他的碰触,只是脸上微微泛红。 他们两人的手指上戴着相同款式的戒指,是一小时前才为彼此戴上的,蒋悦被他碰触头发,似乎有些无措,目光不自觉追逐着周遭的鲜花,这个婚礼地点的布置完全是用香槟色的玫瑰堆起来的,不管是谁都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声不好。 「虽然我没有说过,不过能布置成这样真是太好了。」蒋悦笑着道,似乎有些难为情。他喜欢玫瑰,这多少有点难以启齿,尽管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依旧会感到不好意思。 「我是知道才让人这么弄的。」霍重锦道。 「咦?」 「只不过是问一下钱同学而已,这很难吗。」霍重锦淡淡道。 蒋悦一怔,随即露出了夹杂着惊喜与难以置信的神情,「真的?」 「你不相信?」他问。 「不是……」蒋悦摇头否认,脸上浮现一个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灿烂笑容,语气直率:「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确实不是。」霍重锦淡然应声。 问题就出在这里:即使不是,他也找不到不这么做的理由。霍重锦望着蒋悦,终於忍不住低下头,缓慢地亲吻了对方。 (上部完) 九、 蒋悦离开教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钱士峥与他并肩下楼,顺手从斜背包里取出了一个礼盒递给他,笑道:「生日快乐。」 「是什么?」蒋悦有些惊喜地望向他,接过礼物盒,似乎想要立刻拆开。 「回去再拆。」钱士峥瞥了不远处一眼,学校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汽车,「霍先生已经来了。」 蒋悦将礼物盒塞到背包里,也注意到不远处的那辆车,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明没有事先说好,不过对方还是来了,从时间看来,霍重锦对于他的课表依旧了若指掌。今天是愚人节,既是蒋悦的生日,也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霍重锦既然来了,那么大概是打算带他去哪里吃晚餐吧。 自从两人结婚,蒋悦上了大学以来,彼此的生活都有了改变,他的学业并不轻松,霍重锦的工作也相当忙碌,第一年的时候,两人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等到升上二年级之后,必修课减少,蒋悦终于轻松了一点,而霍重锦也稍微减少了加班的频率。 尽管还是弄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但霍重锦对于节日或纪念日都会应景地庆祝一番,结婚纪念日与生日当然也不例外,因此蒋悦早早便已准备好礼物。对方特意来接他,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蒋悦依旧会为这种琐事感到高兴。 「别傻笑了,快过去吧。」钱士峥催促道,似乎觉得他这副样子相当没出息。 蒋悦懒得反驳,只是瞪了钱士峥一眼,与对方告别后便加快了脚步,往那辆汽车的方向走去。不出所料,车上的人正是霍重锦,只是半闭着眼,似乎正在闭目养神。蒋悦敲了敲车窗,对方才睁开双眼,开了门锁。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他边系上安全带边问道。 「刚好经过附近。」霍重锦淡淡道。 对方给出了千篇一律的回应,蒋悦其实很清楚真相大概不是这么一回事,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笑着问道:「现在要去哪里?」 「烛光晚餐。」霍重锦言简意赅。 「就这样?」他忍不住道。 「然后回家睡觉。」对方顿了一下,略微嘲弄地补充道:「我睡你。」 「多久?几次?」蒋悦不服输地追问。 「……」霍重锦不说话了,略带谴责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终于成功地反击了一回,蒋悦不免有些得意洋洋,但片刻后他就知道错了,霍重锦将车子在停车场内停下后,并未急着下车,而是低头凑了过来,蒋悦依据习惯猜测对方的行动,下意识地闭上眼,便突然听见一声轻响。 迟迟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碰触,蒋悦愕然地睁开眼,就见霍重锦的脸仍靠他极近,从容不迫地收回了伸长的手,原来对方刚才不过是要替他解开安全带。蒋悦略微发窘,就见霍重锦露出了准备挖苦他的神情,蒋悦想也不想,便抬脸凑了过去,主动地吻了对方。 不过霍重锦显然对他的突袭并非毫无防备,他的舌尖才刚探入对方口中就被攫住,被不轻不重地吸`吮了几下之后,蒋悦便感觉到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背脊,浑身上下都被对方的气息与温度包围着。 与不留情面的态度不同,霍重锦的吻与拥抱总是很温柔,偶尔甚至会显得热烈,跟平常那种高高在上的矜持态度完全不一样。在他们的亲热之中,霍重锦经常是被动的那一方,而蒋悦才是主动的那个人,这或许跟彼此的性格有关,但蒋悦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即便对方总是还将他当成孩童,但是从今天起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过了今天,蒋悦就满二十岁,算是真正成年了。 「等等……」他忍不住在亲吻的间隙含糊地道。 「怎么了。」霍重锦一边漫不经心地啃咬他的嘴唇,一边低声道。 他有点害臊,说不清心底是期待还是紧张,「要……在这里?」 「不是你先吻我的吗?」霍重锦反问。 蒋悦一时有些心虚,但仍辩解道:「那又不表示我想在这里做。」 霍重锦没有回应,只是松了手,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垂眸往下看去,质疑道:「你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有说服力吗?」 蒋悦跟着将目光往下投射,这才发觉自己在接吻时情不自禁地有了反应,尽管穿着牛仔裤,但还是被男人察觉了。 「你要以这副样子走下车?」霍重锦嘲弄道。 蒋悦有些尴尬,但终究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事情发展却与他想像的大相迳庭,霍重锦取出一包纸巾递给他,略微不耐地催促道:「快点解决。」 「咦?」 蒋悦微微怔愣,终于意识到对方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所谓的「快点解决」,居然是要他自食其力。这时他才察觉,对方确实是有意为难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羞赧与无措忽然就烟消云散了。他知道车窗上贴着隔热纸,外头看不见里面,所以对方才会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但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都已经主动了,为什么对方却不愿配合。 霍重锦的思绪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复杂曲折,有时蒋悦会以为自己能够理解对方,有时却又觉得那不过是错觉,他倒不会因此觉得委屈,反而生出跃跃欲试的心情,因此这时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想了想,才开口道:「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结婚了吗。」蒋悦一脸无辜,「你不帮我?」 「我没兴致。」霍重锦语气平淡地拒绝道。 蒋悦就等着这句话,立即道:「没关系,借我一只手就好。」 霍重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略微有点困惑地伸来一只手。蒋悦抓住对方的手掌,同时单手解开自己的裤头,毕竟结婚两年了,他倒也不会再为裸露身躯之类的事情害羞,不过眼角余光瞥见霍重锦那副百年不变的镇定模样时,他便不由得起了一丝恶作剧的心思。 对方没有看他,这倒是让蒋悦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将对方的手靠在自己唇际,接着便开始抚慰自己。 这两年来,实践这件事的机会无疑是多了不少,他的动作也不复以往生涩,蒋悦微微低头,微烫的脸颊贴靠着霍重锦的手心,对方似乎终于转头望了过来,但是蒋悦一点都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有余裕在意,他套弄着自己的性`器,在快感逐渐堆积,即将无法压抑声音时,低头咬住了对方的手指,藉以阻挡呻吟。 霍重锦像是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在蒋悦咬住手指的瞬间,便顺理成章地深入,顺势逗弄他的舌头;蒋悦含着对方的指节,思绪逐渐模糊,下`身的快感愈发浓厚,察觉身旁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时,那种刺激的感觉到达了最高点。 前端溢出了一丝体液,蒋悦难耐地加快了抚弄,甚至不知不觉开始吸`吮男人放在他舌间的手指,气息也愈发急促,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悦屏住气息,浑身一阵颤栗,酣畅淋漓的快感袭来,令他几乎忘了此时此刻身在何地。 半晌后,蒋悦终于松开了右手,手心上满是白浊的体液,他没有急着擦拭干净,而是低声喘息着,略微疲倦地放开了霍重锦的手,松懈地靠在椅背上,身旁的男人还在注视着他,但蒋悦刻意无视对方的目光,在呼吸平息过后,才吁了一口气,抽了几张纸巾擦拭右手。 蒋悦将裤头整理好,接着便若无其事对霍重锦道:「好了,下车吧。」 霍重锦什么都没说,但蒋悦朝对方望过去时,注意到对方的右手被自己弄得湿漉漉的,指节处甚至留下不明显的齿痕,心中有点得意,但却故意道:「抱歉,我——」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剩余的话就被堵在喉咙里,对方彷佛惩戒地在他舌尖上咬了一下,蒋悦终于察觉不妙。 霍重锦直直望着他,尽管神情平静,但目光却堪称灼热;蒋悦意识到自己或许做得太过分,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霍重锦现在的眼神完全不像是打算去用餐的模样,几分钟后,蒋悦便确认了自己的直觉没有出错。 被男人按倒在汽车后座时,蒋悦忍不住问:「你不怕被看到吗?」 霍重锦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望着他,抬手脱下西装外套,接着松开领带。对方的动作从容不迫,然而目光却让人浑身发烫,蒋悦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意识到自己有意无意的引诱产生了不小的效果,心中多少有些得意。 对方向来镇定,以成年人自居,即便两人早已结婚,霍重锦却总是以监护人的角度看待他,蒋悦还年轻,换句话说便是经不起撩拨,有时仅是亲吻都会产生反应,就算他忍着害臊主动求欢,霍重锦也未必会每次都答应,蒋悦起初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对方也从不解释,后来他才模模糊糊明白,对方是觉得他年纪还小不该太过放纵。 蒋悦知道这件事时,心里简直是哭笑不得,但是两人的年纪差距又确实无法忽略,与其执着于改变霍重锦的思维与成见,倒不如换一种方式来达成自己的愿望,于是这两年以来,渐渐地,蒋悦感到害羞无措的时候少了,积极主动的时候多了,如果对方不愿答应的话,他也在这两年间逐渐摸索到引诱对方的方法。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看霍重锦正沉着地解开手表,取下袖扣,多少有些心痒难耐,又觉得自己受到冷落,不禁伸长了脚,在对方胯间轻轻按揉,几次以后,布料下方的形状渐趋明显。 霍重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皱眉道:「我没教过你这种东西。」 蒋悦忍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依旧没有将脚收回来,反而继续隔着布料轻轻踩踏对方的下`身,反正车内空间狭窄,霍重锦没有回避的空间,就在他感觉到脚下的器官逐渐胀硬时,对方终于忍无可忍捉住他的脚踝往上一提,俯身压了下来,在他耳际责备地道:「坏孩子。」 膝盖被压到胸前,蒋悦挣扎了一下,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已经吻了他。这个吻远比先前的还要炙热,蒋悦微微一怔,很快便抬起手臂,抱住了对方的颈项,舌尖与嘴唇被不断地吸`吮着,他几乎忘了要呼吸,连气息都开始变得急促。 霍重锦的吻从他的下颔往下蔓延,长久地停留在他的颈侧,蒋悦微微张口,吸了口气,接着顺势含住了对方的耳朵,毫不压抑力道地吸`吮着,霍重锦身上敏感的地方不算多,这是其中之一,果不其然,尽管对方的气息与神情都没有产生变化,但身躯却隐隐绷紧了。 几分钟内,蒋悦下半身的衣物就被脱得一干二净,上衣也被撩起,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凉,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而霍重锦很快便俯下`身躯,两人的胸膛紧贴着,倒是比先前温暖了一些。霍重锦在蒋悦的胸膛印下吻痕,而后逐渐往下,蒋悦喘息着抓住对方的头发,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对方微妙的目光。 蒋悦微微松开手,霍重锦便开始舔舐他的大腿内侧,接着是腿根,最终在刚才宣泄过的器官上舔舐了几下,似乎无意深入,蒋悦也不在意;不知道霍重锦从哪里取出了润滑剂,打 开倒了些许到手心,蒋悦下意识问:「你一直在车上放着这些东西?」 「以备不时之需。」霍重锦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蒋悦分不清楚那一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明白霍重锦这时没有半分不悦的意思,索性握住了对方空着的那只手,拉到自己面前,随意地吻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霍重锦依旧凝视着他,没有抽回手,而是顺势抚摸他的脸颊。 「怎么了?」蒋悦有点茫然。 霍重锦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目光益发滚烫。蒋悦将膝盖立起两腿敞开,男人湿润的手指便试探着进入了紧闭的入口。他早已习惯这种行为,很快便放松下来,努力压抑着喘息,迎接对方的抚弄,手指一再进入,数目也不断增加,等到他察觉自己的前方又重新硬起时,霍重锦将手指抽了出去。 察觉霍重锦要戴保险`套的同时,蒋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伸手夺过对方手上的轻薄包装,随手扔到前座,近乎难耐地道:「今天……没关系。」他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音量也比往常来得小。 蒋悦没有说清楚,但霍重锦显然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是结婚纪念日,所以放纵一次也无所谓。对方脸上没有露出笑容,反而摆出了像是无可奈何的神色,蒋悦忍不住问:「你不喜欢吗?」 「不是。」霍重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多说。 两人身躯靠在一起,蒋悦很快便察觉到对方的生理反应,便也没有追问下去,男人的性`器长驱直入,他努力按捺着呻吟,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窄小的甬道被强行撑开,尽管有足够的润泽,然而深处被摩擦的感觉终究还是太过强烈,令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悦才回过神来,难耐地咬紧了牙关。霍重锦今天似乎比往常都要兴奋,那个器官硬得不可思议,只是被顶弄了几下,尚未习惯的体内就便不禁生出了难以忍受的感觉,尽管痛楚,但也并非不舒服,只是对方的动作不像往常一样规律,反倒忽快忽慢,时而重重顶入,时而缓慢抽送,蒋悦双腿都在颤抖着,心脏跳动的速度不断加快,哑着嗓音开口道:「轻一点……」 「很痛?」霍重锦语气沉稳地问道。 蒋悦仓促地摇了摇头,答案正好相反,只是他还来不及解释,后方的入口就已经在对方的抽送下开始不住收紧,他急促地喘息着,脸上一片潮热,眼前景物一片模糊,恍惚间抓紧了对方的肩膀,一时也忘了要忍住呻吟,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目光也变得涣散。 霍重锦很快就意识到那些举止代表什么意思,毫不犹豫地持续顶弄深处,甚至刻意地摩擦敏感处,蒋悦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下腹内彷佛涌起一股热潮,一阵近乎酥麻的快感使甬道不断痉挛,令他差点失声尖叫。 在被进入不久后,蒋悦便经历了一次没有射`精的高`潮。 霍重锦停下了动作,伏在他身上,漫不经心地吻他的脸颊,蒋悦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气息却尚未平静,双手环在霍重锦的颈项上,潮热的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肩膀,霍重锦将他抱了起来,双手在他身上轻柔地摩挲着,蒋悦几乎昏昏欲睡,但察觉埋在他身躯内的硬物尚未宣泄,又强令自己打起精神。 「继续……」他软绵绵地道。 霍重锦倒没有拒绝,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只是动作却变得温柔,轻缓地在他体内进出,硬物由下而上地进入,幅度不大,蒋悦咬紧了嘴唇,气息又逐渐变得急切,被进入的甬道难耐地收缩着,霍重锦的神色愈发紧绷。 蒋悦自然看得出那代表什么意思,故意撒娇似地抱紧了对方,就着坐在上方的姿势动了起来,霍重锦瞪了他一眼,但却不是生气,更像是对于他的不受控制感到无奈,蒋悦哑声催促道:「快点。」 霍重锦咬了下他的嘴唇,「你到底在急什么。」 蒋悦没有回应,只是故意唱反调地吸`吮着对方的耳朵,将那里吮得泛红,还顺势留下咬痕。尽管浑身乏力,却还是努力抬高起落,给予对方更多刺激,霍重锦很快便放弃了与他争执,动作不再温柔,反而像是受到了挑衅一般,抽`插的动作变得愈发激烈,好几次都刻意抵着蒋悦最难忍的地方狠狠摩擦。蒋悦早已神智模糊,尽管努力压抑却还是忍不住声音,霍重锦完全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蒋悦弓着背脊,滚烫的脸埋在对方胸膛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喜欢吗?」 「嗯……」 蒋悦哽咽之余,模模糊糊间想起霍重锦喜欢的方式,索性凑到对方耳边求饶道:「不行了……」 「哪里不行了。」霍重锦低声道,进出的行为完全没有减缓的打算。 蒋悦对于霍重锦的言外之意心知肚明,反正无非是要自己示弱,干脆咽下一声呻吟,哑声道:「太硬了……好痛……」 「很痛?」霍重锦不以为然地反问,一手攫住蒋悦身前挺立的器官,指尖在湿漉漉的前端挤压似地揉弄着。 蒋悦被那么一弄登时绷紧身躯,喉间溢出几声拉长的呻吟,前端却益发湿润,霍重锦的手指离开时,甚至在指尖与孔隙间拉出一丝透明液体,显然是只差临门一脚便要宣泄,偏偏霍重锦选在此刻松手,令他无法得偿所愿。蒋悦心中焦躁,不由自主伸手去碰触下`身,但却被霍重锦不留情面地禁锢住双手。 「你……做什么……」他难掩急切地道。 「求我。」霍重锦撇唇一笑,那笑容说不出是嘲弄还是促狭,却让人挪不开视线。 蒋悦逞强地忍耐了片刻,终于被强烈的欲求逼迫得再也难以沉默下去,最终小声道:「快点……射在里面……」他早已意识模糊,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顷刻间,霍重锦的抽`插愈发急促深重,蒋悦的双手被松开后,甚至来不及伸手抚慰自己,就在剧烈的刺激之中被迫断断续续地射了出来,乳白的液体溅在彼此身上,蒋悦脸色潮红,颤抖了半晌,终于餍足地抱紧了对方。 霍重锦比他慢了一步,在那之后才在他体内宣泄,交`合处在最后几次抽`插间逐渐被染得湿润,黏稠的液体溢了出来,身前的人神色紧绷,在最后一次深入后低声喘息;蒋悦有些羞赧,但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将脸埋在对方肩上,原本急促的气息渐渐变得缓和。 埋在他体内的器官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失去硬度,霍重锦从他体内抽身而出,取了面纸给他;蒋悦一边擦拭自己两腿间的体液,一边注意到霍重锦没有立刻开始清理,而是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菸盒与打火机,点燃了一根菸。下半身正暴露在彼此的目光中,但霍重锦却全无半分遮掩的意思,甚至也不觉得羞赧似的。 「要我帮你舔干净吗?」蒋悦本来只是随口开玩笑,但见到对方起了变化的神情后,不由得一怔。 「不想再做一次,就别说这种话。」霍重锦抬手,捏了下他的脸颊。 蒋悦顺从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想被人看到这种场景。片刻后,他想起一件事,在背包里摸索了半晌,找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盒递给对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结婚两周年的礼物。」 霍重锦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 「你去年给了我礼物,我想今年应该要准备……」他小声道。 「我什么时候给了你礼物?」霍重锦微怔。 蒋悦脸色有些泛红,笨拙地转移话题,「你不记得就算了,快点拆礼物。」 霍重锦并未纠结于这个问题,他这两年来给过蒋悦的东西不少,实在很难算清哪个是什么时候送的,听蒋悦这么说,便也拆开了礼物的包装纸,里头是真皮的礼盒,他隐约看出这是什么,打开盒子后却还是不禁一愣。 「喜欢吗?」蒋悦跃跃欲试地问道。 霍重锦望向他,神情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困惑,「你怎么知道……」 即使同样是手表,但霍重锦喜欢的款式却一点都不好猜,有时同样的款式不同的配色会全数买下,有时却又只要其中一个,蒋悦也是仔细观察过对方的收藏,勉强总结出规律后才开始准备礼物的,看到对方此刻的神情,他便明白自己没有白费功夫。 「这是秘密。」蒋悦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重锦神情微妙,但绝不是不高兴,片刻后,才像是感谢一般,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蒋悦坦然受之,心里微微生出一丝甜意。 两人简单地清洁过身躯,在短暂的休憩后穿上衣物,一起下车,原本订好位置的烛光晚餐显然是来不及了,霍重锦直接去饭店柜台开了房间,打算先上楼休息,晚餐则直接以客房服务解决。 蒋悦有些疲倦,依偎在男人身侧,霍重锦搂着他的腰,正想搭乘电梯上楼时,电梯门往两旁分开,蒋悦见到里头唯一的乘客,却不由得一怔。那个人的相貌似曾相识,既陌生又熟悉,似乎也认出了他,露出了怔愣的神情。蒋悦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道:「沈惟?」 十、 霍重锦站在一旁,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们。 两年前只不过是曾经见过对方一次,直到再次见到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人的长相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大概是完全出乎意料,蒋悦显得相当吃惊,与对方简短地交谈几句后便开口道别。与他一起乘上电梯后,蒋悦的神情若有所思,霍重锦什么都没说。 要说他没想像过今天这一幕,那肯定是假的,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神色,蒋悦见到对方时露出的神情太过自然,反而显得微妙,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霍重锦很清楚,两年前蒋悦失恋时,究竟在他怀中哭得多么凄惨,与那时的情绪相比,现在的镇定不免显得耐人寻味。 「你在发呆?」身旁的人忽然问道。 霍重锦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蒋悦正凝视着他,因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索性低头吻了对方;一如以往,蒋悦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尽管神情还带着些许困惑,却大胆地回应了他,直到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他才松开了对方,即使被等候搭乘电梯的人撞见了这种情景,霍重锦却依旧无动于衷,揽着脸色泛红的蒋悦踏出了电梯。 「被看到了……」蒋悦似乎有些懊恼。 「你不高兴?」他问。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对方埋怨地望向他,「你一点都不觉得害羞吗?」 「不觉得。」 两人现在的对话跟平常一模一样,霍重锦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蒋悦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茫然地望着他。霍重锦想了想,开口道:「那以后不做了。」 「咦?」蒋悦明显地一怔。 「以后在可能被别人看到的地方,我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霍重锦松开了揽着对方的手,不着痕迹地微微加快脚步,果不其然,对方很快便跟了上来,一只手从后方拉着他的衣角,彷佛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片刻后,才听见蒋悦小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重锦没有回应。 蒋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迫,还夹杂着几分示好,「我又没有怪你……」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霍重锦状似彬彬有礼地道歉,其实他明白蒋悦最讨厌他用这种方式说话。 「你……」蒋悦明显开始有些不高兴了,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察觉到对方的动作里蕴含的情绪,霍重锦顺势停下脚步。 「你想说什么。」他回头,平静地问道。 蒋悦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你生气了?」 「没有。」霍重锦淡然否认。 「那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蒋悦皱起眉。 「我不知道以你的标准该怎么衡量。」霍重锦毫不留情,「在停车场做`爱可以,在电梯里亲吻不行?」 蒋悦涨红了脸,看起来相当窘迫无措,霍重锦心中一方面觉得对方这副样子让人烦躁,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样有点可爱,但他终究还是按捺住心底矛盾的情绪,微微低下头,放缓嗓音在对方耳边道:「你不想被看到,那就不做。这样不好吗?」 「不好。」蒋悦闷闷不乐道。 霍重锦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已经抬起头迅速地在他脸上咬了一下,而后抽走他手中的房卡,匆匆溜走了。蒋悦仓促间没有控制好力道,霍重锦一摸才察觉脸上留下了浅浅的咬痕,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不怎么生气。在走廊上与陌生人擦肩而过,被盯着脸上的痕迹看时,霍重锦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算是明白了蒋悦这么做的理由。 等他推开`房间的门时,蒋悦抬头望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羞耻或难为情之类的情绪,但明显是失望了。 「你过来时没有遇到别人?」 「有。」霍重锦答得简洁。 「被别人看到脸上有这种痕迹,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吗?」蒋悦一脸难以置信。 「没有。」他心中好笑,但面上还是一副淡然模样。 蒋悦的神情难掩震惊,「你的脸皮真厚……」 「过奖了。」霍重锦泰然自若地回应。 「我不是在夸奖你!」蒋悦忍不住叫道。 在短暂的讨论后,两人约法三章,以后在公开场合可以有亲密行为,但最多只限于亲吻,而霍重锦与蒋悦两人都必须注意周遭环境,以免被旁人撞见,造成(蒋悦单方面的)困扰,如果是在汽车或帐篷之类的私人密闭空间内则另当别论。 允诺对方的同时,霍重锦忍不住想,要是先前在沈惟面前这么做,不知道蒋悦究竟会不会生气,如果生气,又会是出于什么理由。他想着这些事情,将蒋悦抱在怀中,像抚摸猫咪一样轻柔地碰触对方的背脊,片刻后,蒋悦原本还紧绷着的身躯便渐趋放松,甚至将脸埋在他肩上。 在他明确地摆出妥协的态度,罕有地亲手替对方洗澡,而客房服务终于送来餐点后,蒋悦先前的别扭情绪迅速消退,不到半个小时便重新露出了笑容;明明对方先前也不是不在意,但这么快就将先前的事抛到脑后,尽管知道蒋悦的性情确实是如此单纯,但霍重锦却仍旧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蒋悦吃了迟来的晚餐,穿着干净的浴袍,很快便昏昏欲睡地半躺在床上,霍重锦开了电视,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望着萤幕上的新闻。身旁的人不知不觉睡着了,像是怕冷一样蜷缩在他身边,霍重锦伸手替对方拉高棉被,同时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形容,他们结婚之后住在一起,但一切跟之前同居时并无不同,除了蒋悦搬到主卧房之外,事情看似跟过去一样,而蒋悦与他愈发熟稔,就像被养熟的野猫一样,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他们两人之间没什么默契,但却不约而同地不再谈起蒋悦当时的求婚,霍重锦有时也会感到困惑,对方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与他一起生活,但他到现在一次都不曾问过,也不想知道答案。他时常觉得这场婚姻就像一栋不稳固的房子,剥离看似光鲜的装潢后,底下的建筑结构拙劣,不过是徒具其型,显然无法长久支撑下去,距离崩坏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霍重锦想过该由自己主动打破这种粉饰太平的氛围,但瞧见蒋悦的笑容时,他却又感到词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现在看来,或许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霍重锦想起不久前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人,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一如他的预感,这果然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大概是结婚纪念日过去不久后的某一天,霍重锦下班后将车子开到大学校门口不远处停下,正在等待蒋悦下课时,过了不久,就见到蒋悦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身旁还有另一个人,他多看了几眼,才确认那不是钱士峥,而是沈惟。 即使只听蒋悦说过几次,霍重锦依旧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蒋悦朝对方笑了起来,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才挥了挥手,算是道别,接着便转头往校门走了过来。蒋悦走到半途发现他的车子,目光一亮,加快了脚步,霍重锦像平常一样表现得若无其事,应付着对方的言语,蒋悦似乎完全没有要提起沈惟的意思,霍重锦便什么都没说,望着前方的道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某种沉闷的情绪。 倒是钱士峥之后来他们家拜访时,趁着蒋悦去厨房里准备茶点与饮品的空档,语气平淡地说起了沈惟的事情,据说那个人只是恰巧转学考到这所大学而已,并不是特地为了蒋悦而来,钱士峥解释完之后,末了又叹息道:「蒋悦大概只是没想到要跟你说这件事,不过你不必担心,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霍重锦没有告诉对方,他担心的从来不是那种事,不过钱士峥这么说是出于好意,他也不是不领情,终究还是道了一声谢。等到蒋悦回来时,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似先前轻松,不免好奇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钱士峥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吃醋了吗?」说到这里,又半是好心半是打趣地补了一句,「尽管放心,我对霍先生没有兴趣。」 「我才没有担心!」蒋悦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但却也没有否认前一句话,随后便故作平静地在霍重锦身旁坐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公分,如果不是钱士峥还在的话,他毫不怀疑蒋悦会依偎在他肩上,或者靠着他的手臂。就是因为这样,霍重锦才会经常生出那种被迷惑的错觉。 蒋悦很黏人,也相当精通撒娇,当然多少有不听话的时候,但是对方总能把握好那条微妙的界线,不仅不让他厌烦,甚至让他即使感到无可奈何也无法动怒。更糟糕的是,蒋悦做这一切全然出于无心,并非刻意造作,而霍重锦长期被这种近乎恋爱的暧昧气氛笼罩着,必须竭尽心力才能维持理智与冷静。对方年纪还小,所以有任性的特权,但他却不能随波逐流。 钱士峥只是顺路替长辈送东西过来,并未久留;在目送钱士峥离开后,蒋悦似乎对他们先前的谈话还耿耿于怀,在他身边没事找事地磨蹭了片刻,最后才有点犹豫地道:「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霍重锦望着对方,心底忽然生出一丝烦躁,不假思索道:「他说你的初恋情人转学到你们学校了。」 蒋悦神色一怔,彷佛哑口无言。 霍重锦看得出来对方正在思索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然而他却失去了倾听的兴致。在此之前,哪怕是一次也好,即使是敷衍地带过,只要蒋悦想说,他都不会回避,但是到了现在,他已经不想知道了。霍重锦并不是担心他们之间死灰复燃,但蒋悦一次都没提过这件事,究竟是觉得不重要,或者是认为他不必知道,这两者间的区别令他感到难以忍受。 「你别误会……」蒋悦慌乱地开口。 霍重锦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什么都没有误会。」他望向蒋悦,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我知道你们已经结束了,我也没有为此生气,你不必那么紧张。」 蒋悦似乎有些愕然,片刻后却皱起眉头;霍重锦自觉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了,便起身上楼往书房走去,蒋悦跟在他身后,彷佛还想说什么,霍重锦却没有回头望向对方,而是头也不回地道:「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 对方从后头抱住了他,霍重锦的话才说到一半便突兀地停止,蒋悦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你说谎,你明明很生气。」 「我没有。」霍重锦否认道。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霍重锦也在思索,究竟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对方怯怯地仰望他的模样就像犯了错祈求主人原谅的幼犬一样可怜又可爱,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头就会轻易地放下这件事,重新沉浸在蒋悦带给他的错觉之中,即使明知那是虚假的存在,但霍重锦的自制力在这种时候总是不够用。 他想到这里,终究还是拉开了蒋悦的手臂,踏进书房后,将一脸无措的少年隔绝在门外。 蒋悦垂头丧气地在书房的门前站了好一阵子,确认霍重锦确实不想见他后,终于沮丧地回到客厅,又想起先前霍重锦说的那些话,不禁拿出手机,打了电话给钱士峥。 「喂,怎么了。」钱士峥的嗓音一如以往平静。 蒋悦怔了怔,还是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告诉霍重锦这件事,但他知道钱士峥不会害他,因此不免更加困惑。 钱士峥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他在说什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才开口道:「在我说出来之前,霍先生就已经知道了。」 「什么?」蒋悦愣住了。 「你没发现吗,他早就知道了。」钱士峥道,「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件事情,不过这是你的选择。我告诉霍先生你跟沈惟什么都没有,毕竟你什么都没解释,他不可能不多心。」 蒋悦听到这里,终于说不出话了。 前一阵子与沈惟久别重逢,不久后又在学校里见到,蒋悦问了几句,才知道对方已经转学过来了,他心中倒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只觉得见到过去的同学有些吃惊,后来沈惟加签了某堂通识课,课堂报告又正巧与他分在同一组,两人接触的机会才渐渐多了起来。 钱士峥自然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但在对方问他有没有跟霍先生说过这件事时,蒋悦摇了摇头。一开始是没有想到要说,后来则是觉得难以启齿。 沈惟是他过去曾经喜欢过的对象,到了现在,即使已经不再对沈惟怀有情愫,但过去曾经感受过的难堪与痛楚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毕竟他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失恋的当晚是怎么在霍重锦怀中嚎啕大哭的,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想提起这个人。 因此与沈惟见面时,他总是尽量礼貌地对待对方,沈惟对于他的客气并无二话,顺从他的意思维持着距离,有时看着他的目光甚至还存有一丝歉疚。 蒋悦知道他们都记着过去的事情,必须花固定的时间讨论作业与报告这点令彼此都不自在,但是要特地提出这件事交换分组又很奇怪,虽说分组是随机抽选的,但他实在没想到除了一起上课之外还要一起做报告。出于这个理由,他们两人短期内就将报告做完,而蒋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这不重要,所以什么都没说,没想到霍重锦却早就知道了。 从霍重锦的角度考虑,结了婚的对象与初恋情人重逢,却隐瞒着这件事情没有告诉他,这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更不要说,这种缄默对蒋悦来说相当反常,平常学校里发生的大小事,蒋悦大多都会当作谈资与霍重锦分享,但偏偏隐瞒关于初恋对象的事,怎么想都是其心可议…… 蒋悦回过神来,听到手机那头钱士峥道:「吵架了?」 「算是吧……」他茫然地应声。 「总之你先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蒋悦微愣。 「设想一下,如果你跟霍先生立场对调,是他隐瞒你初恋情人的事情,你会希望他怎么做?」钱士峥语气冷静。 蒋悦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心中登时涌上一股酸意,与他相较,霍重锦过去的经历不可能不丰富,就在他们变成这种关系之前,他还曾经撞见过霍重锦与人上床,真要说起来,对方过去的对象肯定不少……一想到如果是霍重锦背着他与过去的情人私会,蒋悦便觉得心中一阵不舒服,无来由的怒气渐渐增生;如果他觉得生气,那霍重锦没道理会真的无动于衷。 况且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蒋悦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霍重锦的掌控欲实际上相当强烈,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霍重锦不可能不感到焦躁,尽管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但关上书房的门拒绝与蒋悦说话时,对方的情绪便已经无法掩藏。他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做错了。 蒋悦在电话里与钱士峥道别,又一次上楼,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霍重锦?」考量到对方或许听不到,蒋悦稍微提高了音量,「可以……开门吗?」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回应,他咬了咬牙,「你不想开门也没关系,我从阳台过去。」 书房外头的阳台与隔壁房间的阳台是相邻的,但中间大约有半公尺的空隙,要直接爬过去不是做不到,但并非全无风险。在蒋悦正准备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时,书房的门终于开了,他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走了进去。 霍重锦重新坐下,垂着目光,望着手上那本书,似乎无意与他交谈,彷佛先前只是迫于他的威胁才不得不开门。蒋悦瞧着对方冷淡的神情,心中多少有些怯场,但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对方终于朝他投来一瞥,「什么事。」 「对不起。」眼看对方要开口,蒋悦连忙道:「我知道你没有生气,但是我知道我做错了。」他将前阵子在学校里见到沈惟,两人不得不一起做报告的事都说了,末了才低着头怯怯道:「就是这样,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不要误会。」 霍重锦合上手中的书,神情镇定如常,「我没有误会。你要跟谁待在一起,本来就是你的自由。」 「我不需要这种自由!」蒋悦想也不想地道,在对方诧异地望过来时,才知道要害臊,脸上一阵滚烫,一时之间不由得垂下头,眼眶泛起一阵酸涩,「你……不管我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霍重锦叹息的声音,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面前多出了一个人影;蒋悦还来不及抬头,就感觉到对方的手在抚摸他的眼角与脸颊。 「哭什么。」霍重锦的口气有些不耐烦,但碰触他的动作却跟过去一样温柔。 蒋悦破涕为笑,察觉霍重锦又一次在他面前妥协,不禁寻求慰藉般地将脸埋在对方怀中。霍重锦抱住了他,似乎无可奈何,但又按照过去的习惯碰触他的背脊,蒋悦忍不住直起身躯,抬头望向对方,小声道:「就算生气,也不要不理我。」 霍重锦这次没有再否认,而是将蒋悦推到沙发上坐下,抽了纸巾替他擦拭脸颊。虽然只是几滴泪水而已,但多少有些尴尬,蒋悦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就听到霍重锦低声道:「爱哭鬼。」那声音说不清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似乎真的相当无奈,又拿他没有办法,或许还有一丝懊恼也说不定。 蒋悦听着对方的埋怨,忽然有点想问一年前那个晚上的事情,又觉得时机有点不恰当。霍重锦对他并不是不宠爱,但是有时蒋悦难以分清那种宠爱是出于什么感情,有时对方会像兄长管教幼弟一样责备他,有时又会像情人一样态度自然地亲近他,那个他从求婚时就一直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也因为平稳的生活而被暂且搁置,直到现在才被重新想起。 他有点犹豫,但想到现在的情景,又觉得不必急于一时。 这是他们之间初次的冷战,大约只过了半小时就结束了,短暂得出乎意料。 当天晚上,霍重锦回到卧房在床上躺下时,蒋悦还没睡着,迷迷糊糊之间便凑过来抱住对方,在睡衣被解开,而身躯被略微粗暴地亲吻时,他才清醒过来,顺势迎合对方的举止。 蒋悦对突如其来的亲密倒不觉得抗拒,先前遭遇了那样的冷待,他心中多少也还有些不安,被这样亲吻,很快就回应地吻了回去,霍重锦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望着他的目光却很炙热,再加上迫切粗鲁的亲吻,蒋悦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了。 霍重锦的动作略微有些急促,跟往常的镇定自若完全不一样,蒋悦隐隐觉得对方今晚似乎决定暂时将理智抛到脑后,但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霍重锦在他面前很少摆出这种姿态,就连稍早冷战时那种拒绝的态度也很少见,他一想起对方当时的神色,便不禁将霍重锦抱得更紧一些,即使被进入时略感疼痛也不曾松开手。 房间内除了床架被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外,便只有彼此的喘息,蒋悦忍着疼痛,又说了一次「不要不理我」,霍重锦居高临下望着他,那神色却像压抑着什么似的,蒋悦不明所以,以为对方身上哪里不舒服,正想开口询问时,霍重锦的动作却忽然变得异常激烈。 在强烈的痛楚与快感之间,蒋悦全然无法思考,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尽量抱住对方,彷佛道歉似地在对方身上讨好地轻吻啃咬,这些动作明显让霍重锦愈发亢奋,埋在他体内的东西甚至因此变得更胀,蒋悦咬紧了牙,险些要叫出声。 第一次结束得很快,第二次则变得缓和,蒋悦浑身上下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冲刷着,源源不绝但又不过份激烈的快感令他的身躯放松不少,霍重锦从背后抱着他,沉默地进出着,但印在他背脊上的亲吻却十分柔和。 「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他忍不住道。 「什么?」霍重锦将他翻了过来,一边重新进入一边问道。 「‘你有你的自由’……之类的。」蒋悦忍着喘息,断断续续道,「那……不就是说,你也有……跟任何人私下见面的自由吗?」 「没错。」霍重锦答得坦然。 蒋悦想像着霍重锦与过去的情人瞒着他私下见面的情景,一时之间,难以言喻的妒意涌了上来,他想也不想就急忙道:「我不准你出轨!」 霍重锦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吃醋了?」 「嗯。」蒋悦想了想,略微迟疑地反问:「不行吗?」 岂料霍重锦却露出了微妙的神色,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蒋悦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先前的话似乎说得太过斩钉截铁,彷佛霍重锦一定会出轨似的,但他现在再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表述自己的意思,最终只能讪讪道:「我不是怀疑你……」他说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索性另起话题,「沈惟那件事是我不好,瓜田李下,本来就该先知会你。」 霍重锦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道:「你觉得在这种时候谈这件事妥当吗?」 蒋悦微怔,霍重锦却不再说话,低头堵住了他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蒋悦直到这时才真正生出实感:对方已经放下先前的事情了。两人亲吻着,霍重锦又一次开始抽`插,这一次他们做了很久,结束后蒋悦半睡半醒间还能感觉到对方的碰触与拥抱。 隔天早上,不仅是他,就连霍重锦也难得地睡过头。 因为蒋悦双腿虚软的缘故,对方决定开车送他去学校,他懒洋洋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汽车停下时才慢吞吞地下车。蒋悦在学校门口朝车上的霍重锦挥了挥手,权作道别,正要走进去时,就见霍重锦突如其来地下车,往他的方向走来。他眼尖地注意到对方手上拿着自己的手机,大概是先前一时不察遗落在车上,这才恍然大悟。 「谢谢你。」对方来到他面前时,蒋悦笑着道谢,接过手机。 霍重锦什么也没说,或许是一时起意,低下头意欲吻他,蒋悦本想接受,但又瞧见远方似乎有人来了,下意识地推开了霍重锦,变相地拒绝了对方,等到那个人影越走越近,蒋悦才察觉那个人影居然是沈惟。沈惟颇为意外地瞧着他们,蒋悦慌忙望向霍重锦,然而对方已经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一、 对方一定是误会了。蒋悦心中慌乱,尽管想要追过去解释,但霍重锦已经发动车子离去,蒋悦只能远远目送对方。他一整天都在想要怎么解释这件事,连上课都心不在焉,傍晚下课时,果不其然霍重锦并没有来接他,他只得自己搭乘捷运回家。 回到家中时,佣人已经将晚餐准备妥当,与他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蒋悦茫然地坐在客厅里,直到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才终于清醒过来。 「你回来了……」他小声道。 「嗯。」霍重锦放下手中的公事包,转而脱下西装外套,神情跟以往一样平静无波。 蒋悦明白这种事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快点将早上的误会解释清楚,于是连忙道:「早上的事情,我推开你的时候……」 「没关系,是我不好。」霍重锦打断了他,同时在他对面坐下,「我忘记我们约法三章了,抱歉。」对方的语气与姿态一如往常,好像真的完全不介意似的,这跟前一天那种刻意用冷淡来掩饰不悦的态度完全不同,蒋悦不由得一怔。 「你……你不生气?」他小心翼翼地问。 「嗯。」对方应得镇定。 蒋悦看出了对方此刻确实没有在压抑怒气,心中愈发茫然。不生气,那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是代表不在意,还是根本就无所谓?他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霍重锦似乎有些不耐,但还是道:「我们约定过……」 「我不是想问约定的事情,你昨天明明生气了,为什么今天却一点都不生气?」蒋悦忍不住提高音量,他心中不知何时生出一丝不安与困惑,霍重锦这种态度在他看来,就像是已经准备放弃他似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霍重锦沉默不语,只用平静的目光望着他,好像他才是彼此之中无理取闹的那个人。对方的这种态度令他忘了要质问,难以言喻的酸涩从心底涌了上来,蒋悦咬了咬牙,即使明白此刻肯定不是最好的时机,还是不禁问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对方微微一怔,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神色,平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说过你爱我!」蒋悦控诉道。 霍重锦明显愣住了,过了片刻,才用干涩的嗓音问:「什么时候?」 「结婚一周年的时候。」蒋悦的嗓音有点沙哑,语气急切之中夹杂着不甘,「那天晚上你喝醉了,然后抱着我说你爱我……你都忘记了吗?」 现在想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直如梦似幻。 两人在常去的餐厅里享受烛光晚餐,当时霍重锦便已经喝了不少红酒,而后搭计程车返家,霍重锦又从酒柜里取出几瓶香槟,还难得地让他开瓶;蒋悦第一次尝试用开瓶器开香槟,结果喷得到处都是,霍重锦却没有生气,反而低笑着抱住他,舔舐他身上的酒液。 霍重锦那天晚上是真的喝醉了,完全没有任何自控能力,在他身上又亲又咬,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半闭着眼,似乎快要睡着了。蒋悦好不容易才忍住拿麦克笔在霍重锦脸上涂鸦的冲动,正想将对方扶回房间时,就忽然被醉醺醺的男人抱紧了,他的脸被迫埋在温暖的怀抱中,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即使已经结婚一年,蒋悦脸上还是不禁泛起了热潮。 对方在他耳边倾诉爱语,一开始是小声呢喃,他没听清楚,后来对方却不再压抑音量,一边用微哑的嗓音低语,一边舔舐他的耳朵,蒋悦被弄得面红耳赤,想挣脱却一再失败,霍重锦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爱你」还有「我喜欢你」,偶尔也会说「你好可爱」之类的话,蒋悦浑身燥热,脸上烫得都快要烧起来了,等到对方终于安静下来时,他才意识到霍重锦睡着了。 在那之前,尽管蒋悦隐约知道霍重锦对他并非没有好感,但他也着实没想到对方的感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心中半信半疑,隔天试探着想问清楚这件事时,才发现霍重锦根本就已经将那些醉话忘得一干二净。 蒋悦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件事,索性便将这件事埋在心中,霍重锦一贯对他很好,在这之后,蒋悦不禁开始思索自己对霍重锦的感情又是如何,只是在他想出头绪之前,平稳安宁的生活便将他的困惑消磨了不少,他以为霍重锦不愿意说是因为不想说,也或许是羞于启齿,便配合地不提起这件事,然而霍重锦这两天的表现却让他对一年前的那个夜晚生出了质疑。 「你明明说过你爱我……」蒋悦低着头,压抑着心中无来由生出的一丝委屈与无措,「如果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生气?你已经不在乎我了吗?」 霍重锦沉默了许久,才略微僵硬地开口:「那只是醉话,你误会了。」 蒋悦登时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过对方居然会否认这件事。 他呆呆地望着对方,一时之间,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霍重锦这两句话,在他看来,只能有两种解释:一,那确实是醉话,没有任何意义,就像酒醉的人都说「我没醉」一样。二,那依旧是醉话,但那句「我爱你」蕴含的意义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是因为酒醉而让错误的对象听见,所以霍重锦才说是蒋悦误会了。 蒋悦望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心底一冷,心脏跳动得太过剧烈,连胸腔都在隐隐泛疼,他抿了抿唇,难掩涩意地道:「所以……那都是误会?」 「嗯。」霍重锦毫不犹豫地应声。 蒋悦垂下头,过了很久,才近乎突兀地起身,什么都没有说,快步离开了霍重锦面前。他没有看对方一眼,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其实这里就是他的家,但他一点也不想与霍重锦待在同一个地方,除此之外便只有离开一途,他仓促间只记得带着手机与皮夹,出门后便叫了计程车离开,路途中传了讯息给霍重锦,「我回家一趟」,确认对方已读后便立即将手机关机。 霍重锦否认了他一直以来的误会,相较于愤怒与不快,蒋悦感受到的其实是强烈的羞耻与无地自容,对方其实并不喜欢他,而他却一直这么以为着;蒋悦在此之前还不能厘清自己的感情,就算再怎么迟钝,也终于在此刻明白,他的感情确实是存在的,他喜欢霍重锦,但这两年来不过是他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对方会答应与他结婚的理由或许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是因为喜欢,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蒋悦认识的人之中,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的伴侣就有不少。霍重锦一直以来都待他很好,但很多时候更像是监护人,他们在此之前一直相安无事,也是因为蒋悦从未想过要探查对方的心思,在结婚周年那一晚过后,就更加不会去问了,却没想到这全部都是误会。 「你怎么了?」前座的计程车司机趁着红灯时转头问道。 蒋悦呆了一下,连忙抹了抹脸,但是不管怎么擦拭,都擦不干脸上的潮湿。 计程车司机将面纸盒递了过来,尽管神情疑惑,却什么也没问;蒋悦心中隐隐感激于来自陌生人的体贴,低头用面纸擦拭着脸颊与眼角,等到达蒋家时,脸上的泪水也差不多都干了,他有些难为情地向计程车司机道谢,付了车资,下车后,踌躇地往居住十余年的家走去。 现在大约是晚餐时间,蒋悦其实不确定他们是否在家,按了门铃之后,被熟识的女佣迎接,在客厅内瞧见两位父亲时,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重锦刚才打过电话,说你会回来一趟。」宣和似乎看出他的困惑,于是开口为他解惑。 蒋悦喉间一哽,听到这个名字,先前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那些情绪又涌了上来。 「你哭过了?」宣和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之处。 蒋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想要隐瞒了他们之间的争执,即使早已被父亲看破,他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宣和并没有勉强他,若无其事地要他坐下,准备吃晚餐。当宣和起身去厨房时查看晚餐的进度时,蒋宁昭终于开口了。 「我早就说过你不该跟他结婚的。」 「……」 「而且他的年纪大你那么多。」 「……」 「看起来就——」 蒋悦忍不住想要反驳,但在他开口之前,就听宣和在他背后道:「你当初想要反对他们,是因为年纪?」 蒋宁昭立即心虚地别开目光,宣和拉着蒋悦起身,和颜悦色地让他在饭厅坐下,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探究的意思,就像蒋悦只是恰好想家才临时回来一趟而已。蒋宁昭即使并不情愿,但也顺从于宣和的想法,不再多说什么。 蒋悦隐隐有些安心,这种安心在他最喜欢的饭后甜点被送上来时达到了顶峰,他吃着焦糖烤布蕾,一旁的父亲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最终鼓起勇气,略微踌躇地问道:「我……可以留下来住一晚吗?」 宣和微愣,「你在说什么傻话。」 「……」蒋悦默默垂下了头,忽然觉得一阵无措。 「这里是你家,不必问我,你要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宣和叹息道。 蒋悦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父亲,头发被温柔的抚摸,背脊也被安慰般地摩挲,他终于能将先前的事情暂且抛到脑后。这一晚,蒋悦便睡在自己从前的房间内,睡前将手机开机后,才看到霍重锦传来的讯息。他怔怔瞧着萤幕上那行字,几乎想将手机摔到地上。 ——你高兴就好。 他忍不住想,自己离开时到底是哪里看起来高兴了,霍重锦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他恨恨地握紧手机,几番犹豫,又反覆斟酌词语,终究回了讯息:「我今晚留在家里过夜。」 片刻后,讯息显示为已读,然而蒋悦等了几分钟,对方都没有要回应的意思,显然是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感想,或者说是无所谓,所以连讯息都懒得回。平常的霍重锦并不是这样的,即使没有什么话要说,也会随手回个「嗯」或者「知道了」,绝不会像现在一样,连一个字都不愿回应。 蒋悦心中的怒气愈发强烈,在床上躺下后,不禁回想起上次回来的情景。 那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霍重锦陪他一起回家,还住了一晚,两人一起躺在他幼时睡过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霍重锦当晚的表现相当微妙,特别是在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之后,即使对方什么都没说,蒋悦依旧能察觉对方的情绪出乎意料的亢奋。 即便知道房间隔音良好,也被对方的忍耐神色弄得生出一丝莫名的情`欲,但蒋悦还是不敢大胆地在自己家中做那种事,最后霍重锦索性用棉被盖住彼此,两人压抑着喘息与呻吟,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舔舐对方…… 蒋悦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又气又恨。 他当时觉得霍重锦是喜欢自己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多想,但是现在仔细想想,霍重锦既然不喜欢他,却又对他的身体怀有强烈的兴趣,显然就是只喜欢他的身体。 受年轻貌美的对象吸引是男人的天性,当然蒋悦不至于自恋地认为自己的长相无可挑剔,但年轻这一点绝对是不容否认的,他与霍重锦毕竟差了十岁,两人站在一起时,霍重锦经常是被打趣老牛吃嫩草的那一方。 蒋悦思索着这件事,心中不由得浮现一个疑问:如果真的只喜欢他的身体,对方也不至于答应结婚吧?然而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心底又立刻否决了这个过于乐观的想法:霍重锦已经明确地表示那晚的醉话是误会,他不该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但他很快又想到:霍重锦这两年一直对他很好,难道那些举止全都是出于结婚后的义务与责任? 被这些纷纷扰扰的念头纠缠着,蒋悦直到深夜才难掩疲倦地睡去。 对方说出那句话时,霍重锦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然而蒋悦进一步说出具体的时间后,他脑海中开始浮现模糊不清的记忆,他对此并非没有印象,然而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梦境,不是真的,毕竟后来蒋悦表现得跟平常一模一样,霍重锦便以为那是自己众多梦境中的其中一个,然而现在看来,那居然不是假的。 他很明白,蒋悦不会拿这种事情欺骗他,因此更加难以置信。如果那是真的,那不就表示蒋悦从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他喜欢他,并且对这件事无比确信,然而却是到了两人争执的时候才第一次提出来,在此之前,蒋悦明知他的心意,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漫长的一整年,这一年间,对方什么都没有说过,这就是所谓的答案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霍重锦愣住了。 他过去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婚姻之所以能够维系到现在,不乏彼此相安无事的理由,但在知道这件事后,他忽然察觉,蒋悦之所以待在他身边,或许也有知道他喜欢他的缘故。蒋悦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容易心软的人,也或许是被他当时的告白打动,所以才对此深信不疑,但从霍重锦的角度而言,这才是他所不能容忍的状况。 如果蒋悦对他的感情并非所谓的情爱,却因为那一晚的告白而选择留下来,这简直……霍重锦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那一点也不好受,但在蒋悦的追问下,他否认了这件事。 其实霍重锦当然可以承认他爱他,坦承他因为沈惟而感到不快,而后蒋悦破涕为笑,撒娇般地抱住他,与他重归于好,两人就像过去那两年一样相处,但是这样下去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仍然不知道蒋悦的心意如何,两人之间的隔阂也依旧存在,霍重锦明白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发展,于是决定否认自己的感情。 如果蒋悦只是因为他喜欢他,所以才像是回报似的决定给予他感情的话,那样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只是心软而留在他身边也一样。尽管霍重锦想要得到对方的感情,甚至渴望了很久,但绝不能是出于这种理由。 他否认了这件事后,客厅内立即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死寂之中,霍重锦没有看蒋悦,既是不想瞧见对方此刻的神情,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动摇,然而蒋悦什么都没说,在沉默良久之后,仓促地转身离开了他。 到了这种时候,蒋悦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即使是指责他,或者是质疑他的话,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对方肯说些什么……然而蒋悦却走了,彷佛这件事到此为止,即使霍重锦否认,对方也不在意,只是因为一直以来错认真相而感到困窘而已。 霍重锦靠在椅背上,突如其来地感到一阵倦意。 他现在能猜想到蒋悦会是什么感觉,对方大抵以为自己弄错一年前那件事的真相,因而觉得丢脸,然而说了谎的霍重锦并不比对方好受。 在他们的相处之中,蒋悦一直像个孩子似的,在霍重锦面前也从未表现出任何悸动或者无法压抑感情的模样,然而霍重锦见过蒋悦与沈惟对视的情景,就在两年前蒋悦失恋之后几天,他开车送他去学校的时候。 从那时开始,他就知道蒋悦看着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目光,但对方一次都不曾用那种热切又夹杂着渴盼与慌乱的眼神凝视他,即便蒋悦平常并不抗拒与他上床,也经常对他做出亲密的举止,但是换了一个人或许也是一样的,至少霍重锦就看过蒋悦将脸靠在钱士峥肩上的情景,甚至不止一次,这种亲近更像是给予家人的,就连他也没有例外。 霍重锦想到这里,纷乱的思绪被手机的一声轻响打断。 他看了手机萤幕一眼,一时微怔。蒋悦逃走了。尽管回避尴尬的场景是人之常情,但他却没想到蒋悦会直接返回蒋家。他想了一下,随手回了讯息,又打了通电话回去蒋家,告知对方的双亲这件事,随后便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霍重锦在空无一人的餐桌前坐下,吃了几口饭菜,终究觉得索然无味,很快便放下了餐具,先前想到一半的事情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的话……他们之间或许就到此为止了,霍重锦不会容忍蒋悦以那种理由留在他身边,也不屑以自己的感情要求对方的回应,这样太过委屈蒋悦,也过于折辱他的自尊。只不过,他心底仍旧存着一丝羞于启齿的期望,或者确实是他误会了也说不定……他打算再跟蒋悦谈一次,如果对方留下的理由确实与他所料无差的话,到时再起草协议和平分开也不迟,无论如何,不管这场婚姻能维系多久,他一直都希望他们之间能够善始善终。 他想到这里,打了一通电话到蒋家,表明自己明天会去接蒋悦,蒋悦的父亲与他对话时语气平和,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显然蒋悦并没有将他们的争执说出去,这点多少让霍重锦松了口气。他收拾了餐桌与餐具,洗了个热水澡,正准备入睡时,便又一次听见了手机的轻响。 ——我今晚留在家里过夜。 对方的语气看起来显得过于客气,连平常会添加的表情符号都没有,只有简洁的标点符号,霍重锦想回覆讯息,但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回应,反正隔天便要去接蒋悦回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也行。 次日清晨,霍重锦在闹钟响起之前便醒来了。 蒋悦的课表他记得很清楚,今天的第一堂课是在上午十点,他去将对方接回来之后,还有一些时间可以谈一谈;他今天原本要上班,不过目前没有什么紧急事宜,索性便请了半天假。 等他抵达蒋家时,约莫是八点半,霍重锦踏入门内,与正在吃早餐的蒋悦双亲打过招呼,在征求了他们的同意之后,才上楼踏入蒋悦的房间内。蒋悦这时还没醒来,蜷缩在棉被中,紧闭着双眼,即使熟睡着,神情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放松,眉头紧紧蹙着。 霍重锦注意到对方的眼皮略微红肿,不由得一怔。 ……难不成是哭过了吗? 他心中一动,顺势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然而那张脸的温度摸起来有点不对劲,烫得异常。霍重锦匆匆下楼时,蒋悦的双亲已经出门了,他请轮班的女佣取来温度计,替蜷缩在棉被里的人量过体温之后,才确认蒋悦果然是发烧了。 蒋悦的身体一向健康,很少生病,然而一旦生病,不静养几天便不会痊愈,他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禁有些自责。 不管怎么样,至少当时不该让蒋悦出门,现在虽然已是初春,但夜晚的风毕竟还是有些寒冷,况且他们昨晚才有了争执,以蒋悦的性格来说,肯定是出门后才发现忘了穿上外套,但又不肯回去,最终逞强地迎着冷风离开,走了一段路才叫计程车,他几乎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大致的情景,心底急躁之余又不免生出一丝无可奈何。 霍重锦叫醒了蒋悦,在见到对方脸上忘了掩饰的吃惊与闪躲的目光后,心中不免有些黯然,但还是开口道:「去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蒋悦愣了愣,彷佛到这时才察觉自己的身体异于往常,肢体虚软,体表也是出奇的烫热。但蒋悦却垂下头,低声道:「我没事,不用你……」 「昨晚的事之后再说。」霍重锦根本不管对方在说什么,迳自道:「要是你没力气换衣服,就由我替你换。」他语气平静,不容置疑。 蒋悦呆了一下,才小声道:「我自己换……」 霍重锦替他从衣柜里取来衣物,蒋悦动作缓慢地脱下睡衣,穿上衣物。在简单的洗漱过后,霍重锦带着蒋悦离开,开车去了不远处的一所医院。 蒋悦从小时候开始,一旦生病或受伤,几乎都是在同一个地方看诊,霍重锦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然而蒋悦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实在叫人无法放心,趁着红灯停下车子的同时,开口道:「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蒋悦沉默地望着车窗外头,以具体行动表明自己的抗拒。 瞧着对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霍重锦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好气又好笑,但终究没有再问下去,既然蒋悦现在不想与他说话,那也就罢了。 两人到了医院,据医生诊断,蒋悦的病情似乎没有他想像中严重,霍重锦隐隐放心,替对方取了药之后,便开车带蒋悦回家。蒋悦服药过后,昏昏欲睡地靠在椅背上,霍重锦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蒋悦送回蒋家。那里毕竟时时刻刻都有女佣轮值,而蒋悦需要人照顾,他下午还得去公司一趟,不能将蒋悦单独留在家中。 蒋悦回到家中时也依旧没有醒来,霍重锦将他抱到房间内,放到床上,将照顾蒋悦的事暂且托付给蒋家的女佣后,才打电话替他请了病假,随后匆匆去了一趟公司,处理了一些公事,下午时又回来了。 这时蒋悦已经醒来,正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女佣送来了清淡的热粥,霍重锦眼看蒋悦手足无力的模样,不假思索地起身在床沿坐下,拿起瓷碗与调羹,亲手喂对方喝粥。 大概是真的相当不舒服,蒋悦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在喝完热粥之后,才小声道:「谢谢。」 霍重锦一时忘了彼此先前还在冷战中,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蒋悦抬起脸,潮湿的双眸困惑又茫然地望着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蒋悦躺回床上,低低地咳了几声,因为发烧加上感冒的缘故,对方的症状虽然不明显,但显然还是不舒服的。 等到蒋悦又一次睡着后,霍重锦才想起了埋在他心中的一个疑惑。 早上看见蒋悦时,对方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哭过了……是因为他否认那件事而感到难过,又或者有别的理由?霍重锦想问清楚,但现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蒋悦病了,自然只能将这件事情暂且搁置,而霍重锦也不希望这件事阻碍对方养病。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花一些时间思索他们之间的事。 蒋悦或许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争执是出自于沈惟,但实际上那个人在这场争执中扮演的角色大概只是导火线或者催化剂之类的存在,霍重锦起初的不悦也不是因为沈惟的出现,而是因为蒋悦。 他以前不太会去思考这种问题,毕竟他们的生活平稳安定,尽管在很多方面都显得含糊敷衍,但霍重锦认为彼此都对这种情况感到舒适习惯的话,自己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在那场争执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其实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样心满意足。 霍重锦对现状并不满足,但他却还是没有告诉蒋悦自己的感情,原因无他,他不想看见蒋悦知道他的感情后,既是惊讶又是为难的神色,蒋悦在他面前总是相当坦白,如果喜欢上他,对方不可能不告诉他,但这件事却始终不曾发生过,这样一来,即便霍重锦说了也是无济于事。 直到前一晚,霍重锦才明白原来蒋悦那么久以前便知道了,于是也陷入了沉默之中,甚至决意否认。 要是承认了那些是真的,岂不是藉此变相地表明自己想要得到蒋悦的回应,不管蒋悦的回应会是哪一种,霍重锦都不觉得那会是「我也喜欢你」,毕竟蒋悦知道这件事已经一年了,如果想说早就说了,根本没有必要拖到现在,这也是他完全不觉得自己会得到正面回应的原因之一。 床上的少年尽管还闭着眼,却露出了不太舒服的神情,翻了个身,棉被顿时滑落到一旁。霍重锦凝视着那张脸,伸手替对方盖好棉被,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时之间心底酸涩里又夹杂着一丝苦意,眉头也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十二、 蒋悦在床上躺了两天,病情才稍微好转,除了还有些咳嗽之外,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难受了。 恰逢假日,钱士峥来探望他,一进门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蒋悦躺在床上,霍重锦就坐在一旁替他削苹果,钱士峥什么都还没说,霍重锦便起身与钱士峥打了招呼,暂且离开了房间,算是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钱士峥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蒋悦。 「你看什么?」蒋悦茫然道,嗓音带着一丝明显的鼻音。 「你们还没和好?」钱士峥皱眉。 蒋悦垂下头,没有说话。 其实他至今也还是不能理解霍重锦在想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即便两人先前闹得那么不愉快,然而一旦听说他病了,霍重锦便立即过来照顾他,甚至怕他一个人在家无法好好养病,而决定让他留在蒋家休养,因为这个缘故,霍重锦也暂时住在这里,但并没有与他睡在一起,而是借了隔壁的客房暂居。 对方的行动让他感到相当迷惑。 在他以为霍重锦不在乎他的时候,对方偏偏表现出这种体贴态度,但他开口询问那件事的时候,对方却又否认了,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不明白霍重锦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在蒋悦将前几天发生争执的始末告诉钱士峥后,对方却用一种夹杂着恨铁不成钢与无可奈何的目光望着他。 「所以你是希望他生气?」 「不是。」蒋悦想了片刻,才轻声道:「我是希望他在意我……」 「难道他不在意你,你就不在意他了吗?」钱士峥反问。 蒋悦愣住了。 「你似乎弄错了,即使一年前的事情只是误会,那又怎么样?难道你想因为这一点跟霍先生分开?」钱士峥质问道。 「当然不是!」蒋悦立即否认,然而心中却生出一丝不甘,垂下了目光,「但是……这样不就像是我自作多情,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我……」 钱士峥叹了口气,「就算他不需要你,也不意味着会与你分开。」 「你怎么知道?」蒋悦愕然。 「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不管怎么说,你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吸引力。」 「但是他说那天晚上只是个误会,他不喜欢我——」蒋悦不禁道,心底浮现一丝酸涩,连神色也变得黯淡。 「你没想过他可能是在说谎吗?」钱士峥悠悠道。 蒋悦倏地抬起脸,一阵愕然。 钱士峥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来你真的没想过啊。」 蒋悦无心理会对方的这句话,脑海中思绪纷乱,钱士峥提出的这件事当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是概率很低,再说霍重锦没事为什么要说谎?对方一向不是那种做无意义事情的人,更好的解释是:对方虽然说了谎,但却有必须说谎的理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所谓的理由又是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因为霍重锦在他面前一向坦然,很少有口不对心的时候,近期内也就只有察觉他再次见到沈惟时,霍重锦明明感到不悦却又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除此之外,蒋悦几乎想不起来对方什么时候曾对他说过谎言。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说谎?」蒋悦茫然道。 钱士峥端详着盘子里切好的兔子苹果,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不经意地道:「总不可能是因为好玩或有趣才说谎的。」 说得也是,霍重锦不是那种人,至少这点蒋悦还是明白的。但是这反而让他的疑惑变得更加深重,如果不是因为那种幼稚理由的话,那肯定是因为别的缘故,有什么蒋悦至今都还没能想到的理由正困扰着对方,所以当时霍重锦才选择了否认…… 「你对他告白过吗?」钱士峥冷不防地道。 「没有。」蒋悦愣愣地否认。 钱士峥一口咬断兔子苹果的耳朵,咀嚼间含糊道:「所以说,在你知道他喜欢你这一年以来——姑且就当作那是真的——你什么回应都没有给过他,就像当作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如果你是霍重锦,难道不会心怀芥蒂吗?」 蒋悦呆住了。 钱士峥说得没错,他这一年来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其中固然也有还未弄明白自己感情的疑虑,但这种行为在霍重锦看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面的意思。 如果自己处于霍重锦的立场,得知喜欢的对象在知道他喜欢他后一整年里都不动声色不闻不问,他大概会觉得这件事让对方感到困扰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才只能装作不知道……如果霍重锦是因为有这种想法,才在当时否认的话,也就不是那么令人难以理解了。 蒋悦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快要打结了,下意识道:「但、但是那也有可能真的是醉话啊……」 「那你有什么损失?」钱士峥漫不经心道,「他不喜欢你,你就不喜欢他了吗?」 蒋悦来不及掩饰,就觉得自己的脸大概红了。 这两者间当然是没关系的,他喜欢霍重锦,并不是因为霍重锦喜欢他,即使那时的误解不过是醉话,但是蒋悦却是在两年前便已主动向对方求婚,到了现在,他也终于能够确认自己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因为对方不喜欢他而立刻放弃。 「你说得对。」蒋悦靠在床头,忽然觉得这几天内郁积于心底的失落与郁闷都烟消云散,「我本来就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才喜欢他的,所以即使他真的不喜欢我,也不会改变事实。」 再说,在听了钱士峥的推论之后,蒋悦愈发觉得霍重锦当时是在说谎,这短短几天内,霍重锦对他表现出来的在意是他所无法忽视的,不管是先前类似吃醋的冷淡,或者是后来他病了之后的体贴与照顾,怎么看都不像是完全不在乎他;蒋悦一直以来都在思考自己对霍重锦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却没想过对方其实也在斟酌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想明白了就好。」钱士峥往后靠在椅背上,一派闲适模样,「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蒋悦一时语塞,半晌后才有些发窘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白?」钱士峥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算他不喜欢你,你追求他不就好了。」 钱士峥走了之后,蒋悦仍在思索这个问题,对方的建议确实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即便霍重锦真的对他没有多余的感情,但却不会不在意他,因此一旦蒋悦告白,对方也不可能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再说他们早已结婚,尽管顺序可能反过来了,但是现在再回头将从恋爱到结婚的步骤一一补上,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望了身旁的人一眼。 霍重锦就坐在一旁,正迅速地敲打着笔电的键盘,可能在回覆邮件,一旁的瓷盘里除了切好的兔子苹果之外,还有其他几样水果,霍重锦待在这里的时候并不会特意与他交谈,而是会自己找事情做,比如趁着他睡着的空隙处理公事,或者替他端水拿药切水果,必要时甚至会抱着他去上厕所或洗澡,蒋悦整天都躺在床上,被对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彷佛之前有过的争执都是假的。 蒋悦凝视着霍重锦,终于忍不住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霍重锦垂眸望着电脑萤幕,头也不抬,「之后再说。」 对方没有看他,其实这样也好,蒋悦鼓起勇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开口道:「我喜欢你。」 霍重锦一瞬间便抬头望向他,神色罕有地微愣,似乎相当错愕。 「你不用回答没关系,这跟一年前那个晚上无关,你说那是醉话也无所谓。」蒋悦咽了口唾沫,他想将自己心中的话都说出来,但却因为紧张而不由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之前一直在想这件事,其实你跟我都已经结婚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他说完这些话,便忍不住低下了头,他并不是不期待对方给出回应,但在察觉霍重锦起身来到他面前时,他还是不禁绷紧了身躯,紧张得手脚冰凉。 「你喜欢我?」霍重锦问道。 蒋悦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没有看向对方。 「我应该已经说过一年前那个晚上说的不过是醉话罢了,你不必当真,也不用为此给我任何回应。」霍重锦语气平静。 蒋悦垂着头,没有看对方的神色,却注意到霍重锦的手握得很紧。如果对方的态度真的像声音一样平静放松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么古怪的肢体语言,他想到这里,终于抬脸望向对方,霍重锦神色淡然,但蒋悦却敏锐地从与以往略有不同的站姿中察觉对方的身躯居然是紧绷的。 他忽然明白过来,不只是他,对方也是紧张的。 「不是……」蒋悦抓了抓头发,有些难为情地解释,「一年前那件事,我没有回答,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你,我只是还在思考……」他顿了一下,终究有些沮丧地道:「我以前也喜欢过别人,但是你跟他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 「初恋毕竟是独一无二的。」霍重锦若无其事道。 「不是那样!」蒋悦急忙否认,「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的是,几年前我察觉自己失恋的时候,当时觉得很难过,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渐渐不在意了,可是你不一样……我没办法……」他望着霍重锦,似乎在斟酌说词,最终才有些沮丧地道:「如果被你拒绝,我大概没办法立刻放弃。」 霍重锦的神色变得微妙。 「就算你想要离婚,我也不会签字的!」他急忙又补了一句。 蒋悦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开始思索自己有什么忘记说的,然而却想不到,而面前的男人又一直维持着令人难堪的沉默,即使先前多少还有几分微薄的自信,但到了现在,那些自信也终于消逝了。他有点无措地垂着头,正在想该怎么办时,就听见了对方低沉的嗓音。 「你说那些话,真的不是为了给我答案?」 「不是。」蒋悦想了想,又有些窘迫地道:「那时候,我不是向你求婚了吗……」现在回想起来,这依旧是他一生中做过最大胆的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下跪求婚,如果是现在的话,他觉得自己或许没有勇气再做一次了。 「那不是因为冲动?」霍重锦问。 蒋悦微怔,只得老实承认,「多少有一点……但如果只有冲动的话,我不可能在你面前单膝下跪求婚吧……只不过,我到现在才能真正确定这件事。」他有些窘迫,稍微停顿半晌,又忍不住道:「从那之后,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这两年对你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吗?你只把我当成义务或责任之类的存在吗?」 霍重锦没有说话。 「真的吗……」因为对方迟迟不回应,蒋悦感到一丝失落与不甘,「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我,跟我上床也只是刚好想做又懒得出去找别人?」 「不是。」霍重锦否认道。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蒋悦没意识到自己提高了音量。 霍重锦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得太轻,蒋悦几乎怀疑那是自己的幻听,但瞧见霍重锦的神色时,他才意识到那句话的确是真实存在的。霍重锦的神情就像平常一样,若无其事,一点也不紧张,好像只是在谈论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样。 「从……什么时候?」蒋悦不禁舔了舔唇,感觉喉咙中一阵干渴。 「答应你求婚的时候。」霍重锦望着他,唇际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模糊的、几乎能形容为温柔的微笑。 蒋悦心底一阵悸动,坐直了身躯,正想起身去亲对方时,却被突如其来地挡住了。他愣了一下,才注意到是霍重锦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唇,力道并不重,但却没有要让他得逞的意思,他不由得有些愕然,立即抬眼茫然地望着对方。 「你问了钱同学,是吗?」 蒋悦呆住了,很快便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被对方这么一问,他多少有些窘迫,好像是拿自己不懂的问题去请教了别人而得了高分,尽管也能算是一种解决方法,但在霍重锦看来大概就是作弊,再说钱士峥一走他就对霍重锦告白,也怪不得对方能立刻猜到。 「坏孩子。」 霍重锦嗓音低沉,一只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抚摸着,说不出带有什么情绪,但蒋悦只觉得脸上渐渐发热。他有点委屈,更多的还是无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只得略微羞愧地垂下头。 「要是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我?」霍重锦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蒋悦有些心虚,不禁道:「之前你说那是醉话,不也是骗人的……」 「我没有骗人,那确实是醉话。」霍重锦语气平静,「如果那时候我是清醒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来,所以你不必当真。」他顿了顿,唇角微扬,「只有刚才那句话才算是真的。」 蒋悦脸上发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景,其中的无措与紧张完全不下于冲动地向对方求婚的那个夜晚,相较于他的紧绷,霍重锦却是显得相当镇定,似乎并不像他一样生疏,这点不免令他有些介意。 很快地,他又想起一件事,不假思索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亲你?我问了钱士峥,你很生气吗?」 「说不上生气。」霍重锦道,「只是有些反思。」 「什么?」蒋悦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比起我,你更信任他。」 蒋悦愣住了,半晌后才慌忙否认,「不是……」 对他而言,霍重锦与钱士峥都是很重要的人,彼此之间也不能互相取代,但是霍重锦这么一问,他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向钱士峥寻求解决的方法,因为钱士峥是他最好的好友,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而霍重锦则不同,即使仅是一句否认喜欢的话都会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其他的痛苦与煎熬就更加不必多说。 然而霍重锦会将这件事说出来,显然并非不在意,如果换个角度考虑,向朋友寻解决方法的是霍重锦,而蒋悦处于霍重锦原本的位置的话,那种微妙的感觉便愈发明显了,彷佛两人之间非得要有第三人成为沟通的桥梁,这种关系怎么想都很古怪。 「对不起。」蒋悦坦白地认错,「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虽然我也想过问你,但是……」但是他不敢。万一被拒绝,万一被伤害,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他明知道霍重锦不会主动伤害他,却还是这样胆小,这些话他终究羞于启齿,始终无法说出来。 霍重锦似乎早已明白他没说出口的那些话,手指轻柔地摩挲他的脸,「如果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算是吵架也好,先来问我。」 「嗯。」蒋悦连忙应声,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他明白,霍重锦说得没错,就算他这次能靠钱士峥的帮助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但如果还有下次,或者下下次,又该怎么办?他总不能依赖好友一辈子,就算钱士峥不介意,霍重锦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到了现在,蒋悦才终于察觉,即使已经共同生活两年,他对霍重锦的了解依旧不够多,仔细回想,他们之间发展关系的顺序也很诡异,先上床,接着结婚,婚后两年才对彼此告白,怎么看都很诡异,再加上结婚那一年彼此都很忙碌,即使他们的身体确实很合得来,但在感情的发展、日常的相处与磨合上,大概也还是不够的。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想到这里,不禁开口道。 霍重锦低头望着他,神情微微一动。 蒋悦又思索了片刻,才有点犹豫地道:「我是说,从谈恋爱开始……就算已经结婚了,但也没有人说不能这么做吧?」 「好。」霍重锦答应得出奇干脆,随即又抛出了新的问题,「你想怎么做?」 「就……从约会开始。」蒋悦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有点发烫。明明结婚许久,但提出这个要求时,他还是不禁有种脸红心跳的紧张感。 大概是因为蒋悦与霍重锦从未有过这种相处,平常他们固然也是如此亲近,但是更多的还是家人一般的感觉,霍重锦总是照顾着他,如同兄长似的,谈恋爱时会有的悸动与慌乱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也是因为这一点,蒋悦才会迟迟无法分辨他们之间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虽然现在因为自己的醋意与独占欲而终于能够确定那是喜欢了,但他总觉得当年匆匆结婚后,他们之间还是少了些什么。 霍重锦的神色变了,似乎忍着笑,「你想去哪里约会?」 「去哪里都可以……等等,你为什么要笑!」他察觉对方的笑意,难掩困窘地叫道。 霍重锦脸上的表情像是瞧见猫咪追着自己的尾巴咬而觉得有趣似的,带着一丝促狭意味,那种对方什么都明白,只有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感觉令蒋悦微微有些不高兴。 片刻之后,蒋悦就察觉对方在笑什么,这种方法以结婚的伴侣来说确实有点可笑,但是除了抽出时间约会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与增加相处时间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蒋悦迟疑了半晌,还是解释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想得到这个……我们的开始原本就跟别人不一样,再加上你的年纪比我大,你平常都是处于照顾我的立场,这点我也知道,但是……」但是情侣之间或许不该是这样的,他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在履行平常没做过的事情时产生一些变化,不管那些变化是好是坏,终究不会让这段关系持续停滞不前。 就在蒋悦努力斟酌自己的言语,思考该怎么说出来时,霍重锦已经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咦?」他瞬间抬起头。 「你想跟我处于平等的地位,是吗?」霍重锦低头望着他,颜色深暗的双眸中彷佛多了一点微光。 蒋悦点了点头,「只是希望……在那之前,我们应该要先了解彼此。」他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略微苦恼道:「确切地说,是让我了解你……」不知道为什么,蒋悦鬼使神差地补上了一句「对不起」。 在他心中,这是霍重锦应得的。霍重锦明显是了解他的,而他却不怎么了解对方,怎么看都是身为伴侣一方的他的失职。即使这点可以用彼此之间的阅历及经验差距作为藉口,但蒋悦也明白自己做得不够。 过去蒋悦曾认为彼此相安无事,也有足够的亲密,不知不觉便被安逸的生活消磨了所有的困惑与不安,于是从不忧虑彼此的关系,但在争执过后,他终于理解到彼此之间的差异,而过去安稳的生活或许不过是霍重锦出于感情给予他的假象而已,即使他们在假象中生活得很好,但那还是不行,因为这种生活异常脆弱,一次突如其来的争执便足以毁坏,蒋悦想要的是更稳固的东西,不只是将两人的名字写在同一份结婚证书上,而是更加牢不可破的关系。 霍重锦的手放在他头上,低声道:「不要道歉。」 蒋悦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仓促地摇了摇头,而后他就被抱住了,就着坐着的姿势,霍重锦微微弯腰,蒋悦抬起头,想亲一下对方,却又一次被阻止了。他茫然地望着对方,就听对方道:「结婚跟谈恋爱是不一样的。」 蒋悦微微一怔。 霍重锦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跟你上床。」 「为什么?」他下意识追问。 「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连肉`体关系也一起归零。」霍重锦语气平常,露出了略带嘲弄的笑意,「难不成你想要一边重新开始谈恋爱,一边维持上床的频率?这不是一般人谈恋爱的方式,至少我不接受。」 「不是。」蒋悦连忙否认,又想了一会,才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一开始就发生了肉`体关系,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算是他们维系关系的方式之一,但是比起这种事,他们总该坐下来说话,聊聊彼此的心情与想法,或者做些别的事情,肉`体关系带来的亲密感当然不是不好,但是蒋悦在这方面早已相当了解霍重锦,霍重锦也十分了解他,如果真的要重新开始,当然不必急于一时,或许脱离这种亲密感后,他们早已固定僵化的关系会产生更多变化也说不定。 「我明白了,那就不上床。」 即使能够理解,但蒋悦心底依旧不自觉浮现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寞。 「告白只不过是开始而已。」霍重锦凝视着他,语气出乎意料的认真,「我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蒋悦望着对方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天,他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霍家。蒋悦的两位父亲先前或许还为他与霍重锦的关系担心,但在他们看似和好之后,谁也没有多问一句,蒋悦心中多少有点感激与庆幸。 霍重锦在这两天内除了必要的接触(例如扶他去浴室)之外,完全没有对他做出任何亲密的举止,蒋悦不免有点失落,但又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毕竟他正是提议重新开始的那个人,而霍重锦也说过那样的话,像刚开始交往的情侣一样维持着一定距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两人各自提着行李,坐上汽车之后,蒋悦才故作不经意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在他印象中,霍重锦一向很忙,如果要安排约会,最好事先问清楚时间。 「未来一周内都没空。」霍重锦专注地望着前方,答得干脆。 蒋悦难免诧异,但瞬间又意会过来,霍重锦这一阵子几乎都没有加班,晚上便回来照顾生病的他,一部分不算紧急的工作或许已经累积了不少。他想了想,道:「那等你有时间再说。」 「嗯。」霍重锦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道:「回去以后,你暂且搬到客房住。」 蒋悦呆住了,「为什么……」 「不会有人一开始谈恋爱就睡在一起。」霍重锦悠悠道,「不管你是哪种人,反正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随便。」 蒋悦愈发瞠目结舌,「但是你那时不是很轻易就跟我上床了吗……」 「只是上床而已,再随便也无所谓,谈恋爱就不一样了。」霍重锦趁着红灯停下车,瞥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这是一样的吧。」 蒋悦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在他们结婚之后,霍重锦愈发温柔,倒不是说不好,但是原本那种带着讥诮或嘲弄的尖锐态度明显柔和了不少,蒋悦几乎都快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留下的印象了,而现在霍重锦又渐渐回到他们最初见面的那副模样,对于这种转变,蒋悦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总之并不是讨厌,反而有些怀念。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在他们的关系中,霍重锦总是作为成熟稳重的那一方,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是打算将先前的克制与作为成年人的宽容礼让都抛到脑后;霍重锦不打算再将他当成小孩子看待,对于现在的蒋悦而言,大概算是某种好的变化。 「我知道了。」蒋悦笑了笑,又忍不住道:「晚上可以去偷袭你吗?」 霍重锦没有回答,而是责备般地轻轻瞪他一眼,彷佛有几分不屑,只是如此,蒋悦便忽然感到一阵心痒难耐。 答疑: 楔子不会改,所以之后还有吵架…… 十三、 除了失败的初恋之外,蒋悦几乎没有其他谈恋爱的经验,当年与沈惟交往时,也不过是像朋友一样相处,除了偶尔的暧昧行为之外,连公然牵手都很少,这种浅薄的经验在他与霍重锦的关系之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蒋悦有点苦恼,也对霍重锦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在对方伸手过来替他解开安全带时、或者他洗过澡只穿着浴袍去喝水时,霍重锦依旧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全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跟过去截然不同。他心知肚明霍重锦跟禁欲两个字完全扯不上关系,于是愈发困惑。 对方之所以提出这件事,一定有其目的,但除了让彼此重新开始之外,是否还有别的理由?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答案。 蒋悦在霍重锦身边坐下,心不在焉地望着电视萤幕,思考着到底该不该去夜袭这件事。诚然霍重锦或许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但多半也不会感到高兴,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做这件事的必要。他才这么想着,就听见男人的嗓音道:「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蒋悦被口中的冰水呛了一下,轻微地咳了几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其实他知道霍重锦决定的事情是不容更改的,而他当时也答应了,但是在吵架过后,想要以亲密关系确认结束冷战这件事,应该不算奇怪,然而就算他主动靠近,霍重锦多半也是会拒绝的,就像现在,他只穿着一件浴袍而已,但霍重锦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蒋悦不由得有些沮丧。 晚上准备睡觉时,蒋悦瞧着主卧房紧闭的门,回到无人的客房内,一个人睡在冰冷的床铺上,不由得生出一丝寂寞的感觉。 霍重锦果然没有说谎,在接下来的一周内,蒋悦几乎都没怎么见到对方,就连晚餐都很少一起吃,因为霍重锦要去应酬,两人除了在入睡前相处片刻,说几句话之外,就没有更多接触了,况且现在还处于分房睡的情况,彼此的相处时间可以说是来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蒋悦明白霍重锦很忙,而且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与霍重锦有更多的接触,就算是无意义的闲聊也好,然而对方相当忙碌,蒋悦为了避免错过对方回家到入睡之间的短暂空闲,索性将笔电搬到客厅,一边写作业赶报告,一边等待对方回来。 这一晚也是如此,只是霍重锦迟迟没有回来,蒋悦又不想发讯息打扰对方——那样几乎等同查勤,他觉得对方应该不会高兴——便在客厅里等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这时天气还有些凉,他半梦半醒间不知道抓了什么柔软的织物盖住自己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际响起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轻微声响时,蒋悦才略微恍惚地清醒,顺手揉了揉眼睛。 「你回来了……」他睡眼惺忪地道。 霍重锦走入客厅时褪下西装外套,顺手解下手表,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上还带着一丝酒精的气息,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倦意。 蒋悦慢吞吞地坐起身,才想说话时,就见对方以一种古怪的目光望着他。 他不由得一怔,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下望去,他先前睡到一半冷得受不了,神智模糊时顺手拿了什么东西盖住身体,但那其实是霍重锦的外衣。他没发觉这有什么不对,于是茫然地道:「怎么了?」 霍重锦却问:「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蒋悦一时没有意会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抱着我的衣服睡觉。」霍重锦望着他,目光难测。 蒋悦这才意会过来,像是终于察觉自己手上的烫手山芋一般,忙不迭地将手上的外衣抛下。他只是无意识地这么做,并不是像霍重锦说的一样刻意而为,但对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那件衣物是对方穿过的,上头残留着霍重锦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香菸味道,而自己先前抱着衣物睡着的模样在对方看来,大概就如同某种欲求不满或者彰显寂寞的暗示…… 「只是刚好而已。」他匆忙解释道。 霍重锦解开领带,并没有多说什么。蒋悦想了想,起身去厨房里准备了蜂蜜水,毕竟也是与对方一起生活了两年,对方酒醉后需要什么他也多多少少清楚,霍重锦接过杯子,并没有向他道谢,但两人手指擦过的那一瞬间,彷佛有静电窜过,蒋悦不禁呆了一瞬。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接触,那触感显得无比陌生。 霍重锦注意到他的呆愣,喝了一口蜂蜜水后,才道:「怎么了?」 尽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蒋悦仍有点羞于启齿,随即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霍重锦的亲吻、拥抱与碰触早已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骤然断绝所有的接触后,蒋悦居然相当不适应,几次想要去亲对方,但又想起曾被挡住的事情而感到犹豫。 或许霍重锦比他成熟不少,所以可以对于这种事情无动于衷,但蒋悦明白自己办不到,即便不能上床,他也想被对方碰触头发脸颊,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一起也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蒋悦自己亦是始料未及。 蒋悦咽了口唾沫,悄悄挪了一下位置,来到距离对方稍近的地方,霍重锦依旧凝视着他,似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又像是猜到了却懒得拒绝或起身走开,不管怎么说,蒋悦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察觉对方没有拒绝的意思时,才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制约了一样,又彷佛正在戒断某种成瘾的现象,而霍重锦却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蒋悦隐隐察觉对方选择中止彼此的亲密似乎别有目的,但又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要以此证明什么。 「你一点都不想要吗?」蒋悦忍不住问道,「我不是指上床,而是别的……」 霍重锦放下了水杯,若无其事地问道:「像这样?」说完随即以手指轻轻搔了搔蒋悦的手心,蒋悦微怔,手心一痒,很快地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浮现于心中,令他隐隐生出一丝焦躁与不满足。 他松开了手,正想起身离开时,就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这样就受不了了?」霍重锦问,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蒋悦没有说话,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办。 对方的话语模棱两可,他无法从中寻觅自己想要得知的讯息,但他又实在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终究开口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并不是在埋怨,而是真心想要问清楚;对方不说,他不可能知道,而且先前霍重锦才说过不管什么都可以发问,于是蒋悦索性便发问了。 「我在怀疑一件事。」霍重锦倒是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事?」 「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 蒋悦愣住了。 「你说得出为什么吗?」霍重锦又问。 蒋悦哑口无言。真要说的话,霍重锦确实有很多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但那都不是他动心的关键;他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霍重锦现在在做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年来的生活极其安稳,对方应该是觉得这两年的生活是他喜欢上他的诱因,于是便将这段时日中他给予过他的东西一一收回,首先是年长者对待年幼者的温柔与宽容,接着是彼此都乐在其中的性`爱,现在则是亲密的举止……可想而知,这不是结束,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层面的尝试。 这就像是一个实验。 所以霍重锦才要他记住,告白只是开始。 对方的种种作为,无非是在验证他的感情是真是假。但是这种验证反而证明了另外一件事:霍重锦并不相信他的告白。或者说,表面上是相信了,但多少还有几分半信半疑的感觉,所以才依照他的提议重新开始,但又顺势将彼此的肉`体关系归零。 「那你呢?」蒋悦沉默了片刻,才又一次开口,「你又喜欢我什么。」 「因为你很可爱。」霍重锦答得简洁,神情也没有一丝羞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时,蒋悦脸上一阵发烫,但很快便意识到这个答案太过笼统,不禁重新坐下,闷声道:「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比我可爱的人多的是。」 「你很乖。」霍重锦又道。 蒋悦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但是被称赞后自然浮现的愉悦着实难以压抑,他只好别开目光,按捺着即将扬起的唇角,随后含糊道:「还有呢?」 「你的年纪比我小了不少。」 「年纪小也算理由?」他一阵愕然,「我记得你明明嘲笑过我没有经验,还说你跟人上床时,我正在幼稚园里玩积木。」 「这样一想,不是更让人兴奋了吗。」霍重锦答得自然。 「……」蒋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忽然想起一个可能,「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醉。」霍重锦平静道。 蒋悦瞧着对方略微朦胧的目光,心底不敢苟同这个答案,随即又道:「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可以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对我又温柔。」 「你自己知道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霍重锦倒是答得镇定。 因为被对方完全说中了,蒋悦根本无法反驳。究竟是为什么喜欢对方,他至今也仍旧不明白,突然有一天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居然相当在意霍重锦,而那时他们早已发生过关系,蒋悦虽然可以肯定自己的感情,却无法解读这段感情发源于什么地方、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真正的答案的话,我无法安心。」霍重锦道。 「所以你才无法百分之百地相信我,还想用这种方式来做实验?」蒋悦有些难以置信。 「是。」霍重锦答得坦然。 「你就不怕我因为这件事而生气吗?」蒋悦困惑道。 霍重锦没有说话,蒋悦终于意识到对方当然不是不在乎这件事,但比起这件事,更想确认——或者说证明——他对他的感情是真的,而非一时冲动的盲目付出。 他此前便已经知道霍重锦的思虑较他沉重不少,但却没想过对方会因为在意这种事情而不惜试探他。按照道理来说,蒋悦应该为了被蒙在鼓里以及被当成实验对象而感到不快,但他却发觉自己并不生气。 原来霍重锦也会为了他而患得患失,甚至对彼此的关系感到不安,这种堪称纤细的感性跟对方平常的态度造成的反差实在太大了。蒋悦忍不住握紧对方的手,想也不想地道:「你好可爱!」 「……」霍重锦难得地露出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神色。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就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不是吗。」霍重锦反问。 蒋悦一怔,讪讪地不说话了。就连弄清楚自己的感情都花了两年的时间,霍重锦对此有疑虑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对方大概也不打算刻意隐瞒,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发问之后立刻给出答覆。 诚然思考这种事会有种过于钻牛角尖的感觉,但如果这件事不是令对方感到困扰的话,霍重锦也没有必要以迂回的方式追求真实的答案;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能解释为对方很在乎真正的答案。 「我从没想过你会在乎这些……」蒋悦承认自己对霍重锦缺乏认知,但这种程度的事也确实完全出乎意料。 「最初认识时你就该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好人。」霍重锦嗓音低沉,「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跟你结婚也是。」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好人。」蒋悦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你很温柔。」他说完,忍不住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晚安。」他放开霍重锦的手,准备上楼,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明天你会说这些都是醉话吗?」 「你说呢。」霍重锦不置可否,但目光却比平常柔和了几分。 答疑: 我没有用微博。 出版时间大概要等写完才能确定……^^;;; ……蒋悦居然喜欢他。 在听到这句话时,霍重锦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为什么? 并不是不觉得高兴,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安然接受答案,然后什么都不想,就像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相爱的主角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他做不到。 有些事情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但从答应蒋悦求婚的那一刻开始,霍重锦便意识到一切开始不受他控制,已经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他们」了。他起初有些不适应,事情脱离了掌控,但还在他可以容忍的范围,而他逐渐接受了这种生活,那之后的生活看似没有值得忧虑之处。 或许当时蒋悦是出于冲动而求婚,但是霍重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设想中的婚姻生活大概就是两个彼此不讨厌的人住在一起,偶尔上床,或许会有孩子,没有也无所谓,以这个宽松得近乎随便的标准而言,蒋悦无疑是个很好的人选,更别说霍重锦多少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好感或许并不浅薄…… 总而言之,霍重锦对这种婚姻投注了感情,但多少与深浅都还在他自己的控制范围之中,他尽量表现得温柔克制,而蒋悦对于这种生活没有任何怨言,对他的信任与熟悉也是与日俱增,所以他有段时间一直以为这种生活会持续下去,即使他并不觉得蒋悦喜欢他。 直到蒋悦突兀地对他告白。 霍重锦那时才明白自己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并不是不想得到蒋悦的感情,相反地,他很想得到,但是这种仅以言语接受与给予的方式令他无法放心。蒋悦当然不会骗他,霍重锦也相信那句话是真的,唯一的问题是:究竟是为什么。 不将理由弄清楚的话,他无法安心,这句话绝不是骗人的。 如果感情的滋生没有任何理由,那么消失大抵也不会有别的缘故,只有感情本身的存在与消亡能够得到确认,然而相较于这种消极的态度,霍重锦宁可更加积极一些。 他需要确切的理由让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同时将这个理由作为彼此能够在一起的证据,如果感情消失,他至少该知道怎么挽回,所以他需要知道一切,掌控一切。 霍重锦并不是不知道,这种实验或许会让蒋悦不高兴,但即使他在乎蒋悦,但他却还是这样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对他而言,婚姻与恋爱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当初近乎轻率地答应了对方的求婚,却在被告白之后变得如此慎重,甚至不惜暂且放弃彼此的亲密关系。 没有感情掺杂于其中的事情他一向能够做得很好,例如读书与工作,例如过去他以为没有爱存在的婚姻,而这一次的实验则相当矛盾。 他当然也有想对蒋悦温柔的时候,但是他又想知道自己是哪里吸引对方,于是他将自己给予过对方的东西一一列出,增减调和,尝试着组合与变化,就像准备料理时斟酌调味料一样,他想知道哪种香料才是真正引出食材美味的关键,但在对方看来,自己或许就是表现得忽冷忽热又若即若离也说不定。 这种试探完全不像是他该做的事,但如果蒋悦连这一点也不能接受的话…… 霍重锦闭了闭眼,沉默地靠在椅背上,手上的菸已经差不多烧到了尽头,微微烫了一下,他松开手指,前端的灰烬登时落到菸灰缸中。 他能够以最大的宽容对待与自己有婚约的人,毫无怨言地背负婚姻中的责任与义务,但却无法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曾对自己倾诉爱语的对象;他生性多疑,并且没什么安全感,除非确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这个实验又不可能长久地做下去,毕竟不是每一个实验都能找到答案,所以他暗暗在心中设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结束期限,但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蒋悦。 若是蒋悦最终无法忍受他的试探,不得不选择放弃,那也无所谓,这世界上的感情本来就不可能有毫无底线的包容,即使蒋悦为此而感到厌倦,想要放弃,他也不会责怪对方,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对方不能接受,当然就只有分手一途。 或许有些感情会让一个人妄图成为更好的人,但那并不是霍重锦会做出的选择,相较于变得更好而被接受,他宁可让对方认清自己藏在阴影下所有的丑陋与不堪,如果对方明知如此却还是愿意接受他,他们之间的感情才有意义。 反过来说,如果蒋悦无法接受,或者因为认清他而退避,那就说明对方的感情并没有深到无法自拔的境地,这样一来,即使对方在分手后感到难过,也不过是暂时的。在他决定试探蒋悦时,就已经有了被厌弃的觉悟,事到临头,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第一次的争执始于某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霍重锦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大概是有些过份的话,而蒋悦气得双颊发红,很快便转身离开,大概是去哪里让自己冷静情绪了,不过对方就连生气的时候都表现得如此柔软,关门的动作跟以往一样轻巧,如果不是瞧见了蒋悦脸上的怒色,他或许会以为那是错觉。 这场小争执后来在彼此不约而同抛到脑后的处理方式下被遗忘了,蒋悦不提,他也就不说,晚上两人坐在一起吃晚餐时,蒋悦垂着头,异常沉默地吃饭,吃得很慢,像是没有食欲,霍重锦只不过是替对方盛了一碗热汤,象征性地做出示好的行为,蒋悦便消气了。 一而再、再而三……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族繁不及备载。 有时是过于冷淡的态度,有时是频繁得近乎查勤的电话与讯息,有时是他没有解释的误会,有时是不留情面的言语,好像什么都可以成为吵架的题材,尽管彼此不会刻意口出恶言,而蒋悦又是那种温和的性情,但只要霍重锦想要,他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引动对方的情绪。 蒋悦似乎逐渐明白他的忽冷忽热是为什么,从来没有过怨言,但是忍无可忍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难过,第一次看见对方眼眶潮红时,霍重锦也不由得一怔,沉默下来,然而当时是在车上,路途正在塞车之中,蒋悦也不可能立刻下车离开,便默默低着头,霍重锦片刻后开口道:「对不起。」 即使知道自己只要给予亲吻或拥抱,表现出比一句简短的道歉更加真切的歉疚,就能让对方破涕为笑,他却没有这么做。蒋悦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依旧是一副很难过的模样。 霍重锦的实验遭遇了瓶颈,时间距离他设下的期限越来越近,他还是找不到真正的理由,而在蒋悦初次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他们的家时,霍重锦开始觉得这条路的尽头已经近在眼前,而这个实验也差不多宣告失败了。他无能为力,又别无办法,如果起初能够压抑自己心中的疑虑,能够毫无保留地相信蒋悦的话,他早就这么做了,偏偏他却做不到。 蒋悦能够去的地方不多,霍重锦很快便猜出来对方回去了蒋家,于是他选在当晚去接对方。蒋悦显然是哭过了,脸色苍白,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既可怜又可爱,蜷缩在床上,一眼也不看他。 霍重锦明白对方还在不高兴,而这全是他造成的,索性在床沿坐下,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句话便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你想离婚吗?」 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觉得背脊一痛,蒋悦平常教养良好,那只踹在自己背上的脚简直不像是对方会有的举止。霍重锦略微有些吃惊,但一点也没有生气,将对方的脚拉住,眼看对方还想踹人,索性握住了不断挣扎的脚踝,低声道:「别生气,是我不好。」他顿了顿,「对不起。」 蒋悦被他制住之后动弹不得,却依旧沉默着。 除了道歉之外,霍重锦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当然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寻找好听的藉口,但那没有意义,而且他也不想这么做,再说蒋悦对此大约也并非一无所知。 对方忽然开口道:「你总是觉得我任性,其实你比我还要任性。」 「嗯。」他没有反驳。 霍重锦真实的性格原本就是如此,恶劣、多疑、任性、固执,只不过他不会将不好的一面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因此他的缺点又多出一项:虚伪。即使知道蒋悦已经渐渐明白这些事情了,但霍重锦还是无法将那句埋在心底许久的话问出口,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答案。 「你太过分了……」蒋悦哑着嗓音道,有些哽咽,「欺负我就那么有趣吗……」 ……一点也不有趣。倒不如说,欺负蒋悦的同时,他也在折磨自己,就像是亲手将蒋悦越推越远,把彼此之间的感情消磨殆尽,而霍重锦只能站在原处远远望着对方,无能为力;他当然也可以尽量遮掩这些缺陷,只用好的部份面对蒋悦,假造出一个更好的自己让对方喜欢,就像过去两年间做的一样,但是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我说婚姻跟恋爱不一样。」霍重锦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谈恋爱的话,我无法像以前一样跟你相处。」 「那你要我怎么做!」蒋悦忍不住提高音量,「你不能直接说吗?再这样下去,我已经……我……」他话还没说完又不禁哭了起来,像小孩子一样,低微的哽咽听起来很可怜。 霍重锦心中一阵闷痛。他当然不是不想挽回对方,但如果自己只能让对方难受的话,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蒋悦哭了一阵子,霍重锦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做了自己进门后一直想要做的事,在那张潮湿的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蒋悦并没有抗拒他,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快便抬手抱住了他,抽抽噎噎地将脸埋在他肩上。 霍重锦对此并不意外,即使是伤害了自己的人,但蒋悦却依旧不排斥,这到底该说是天真还是心软,或许两者皆是……他低头吻了吻对方的嘴唇,尝到一丝淡淡的咸味,蒋悦的哭声渐渐停下,脸上露出了有些羞赧无措的神情。 到了这时,霍重锦才注意到对方的身躯出奇的滚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彼此都已经几个月不曾有过这种程度的亲密,最多便是浅而短促的亲吻,连拥抱都很少,他提出这点时是想知道蒋悦对他的感情是否有丝毫是出于这个理由,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造成了另一种效果。 蒋悦窘迫地抬头望着他,两人的下半身都有了反应。 霍重锦正想抽身下床时,就被对方用力环住了颈项,「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说话。 「你已经连这种事都不肯跟我做了吗?」蒋悦泫然欲泣道。 「不是。」霍重锦立即否认。 蒋悦看起来像是在长久的忍耐后终于忍无可忍,主动得令人惊诧,不仅抬头吻他,甚至积极地伸手往下探去,霍重锦猝不及防,气息陡然变得粗重,蒋悦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想将先前的不快与怨恨都忘却似的,闭上了双眼,又像受伤之后本能地寻求慰藉,两人的唇舌交缠在一起,一如过去每一次的亲密。 ——即使认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还会喜欢我吗? 这句话早已含在霍重锦舌尖,但在思绪纷乱之间,终究又一次被悄悄地咽了回去。 (待续) 蒋悦是白羊,霍先生的星座我没有设定…… 不过搜寻了一下看到这两句话: 天蝎要完成自我的转变,需要变得简单与轻松,复原一切事物原本的样子。 白羊则需要透过表相看到深层的情绪,情感,对世界有深入一层的认识。 就这样决定了吧(……) 十四、 「我要离婚……」蒋悦哽咽道,「这次我一定要离婚!」 父亲揽着他,安慰般地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因为被这么对待,这段时间以来感受到的委屈与不甘又一次涌了上来。这到底是第几次,蒋悦也记不起来了,总之在超过一只手能数出的数目后,他就不想再仔细计算了,况且也没有意义。 尽管一再说着想要离婚,但是蒋悦一次都不曾在霍重锦面前说过这些话。反正对方对他一点都不信任,蒋悦想像着自己提出离婚后霍重锦如释重负的神色,便觉得愈发不快,完全不想让对方如愿以偿;他很难过,连带着也不想让霍重锦好受。 即使对方不会将每件事都一一说出口,但彼此毕竟已经一起生活两年了,再加上对方的表现,蒋悦知道霍重锦没有受过什么情伤,也不是有心理创伤,对方之所以表现得没有安全感,完全是因为个性的缘故。 他甚至隐隐可以猜出对方的想法,霍重锦当然不是不能刻意对他温柔,但是霍重锦不屑那么做,因为那就像是用虚假不实的广告吸引消费者一样,等消费者明白这产品有多糟糕之后,终究还是会退货的,所以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在这几个月中,蒋悦的心情总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霍重锦缺失安全感的性格大概与对方的掌控欲密不可分,但这也正是问题所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如果是陈年旧创,只要想尽办法让伤口愈合就好,但是霍重锦的问题偏偏是性格……他总不能像修剪庭院中的树木一样,将对方的缺点当作多余碍事的枝枒一一砍掉,只留下温柔与令人喜欢的部份。 蒋悦按兵不动,霍重锦便也照旧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没有那种想法,他还真会以为霍重锦在对他玩糖果与鞭子那一套……更可怕的是,这一套他也吃。被冷漠对待的时候有多难过,被温柔相待时就有多开心,再这样下去,自己大概会被培养成合格的被虐狂。 门铃响起时,蒋悦的思绪顿了顿,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望着大门。 霍重锦踏进来时,他便低垂着头,听着霍重锦以彬彬有礼的态度与他的两位父亲寒暄。这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他在吵架过后哭着回家,而霍重锦也一如以往地在当晚或隔天早上来接他回去,就像一出反覆上演的闹剧,不管是观众或演员都已经感到厌倦了。 在短暂的交谈后,蒋悦起身,与两位父亲道别,跟在霍重锦身后,离开了暂时的避风港。两人走在路上时完全没有交谈,上车之后也不约而同维持着沉默,因为是假日,路上的车辆与人潮都有些多,他们花了比平常多一些的时间才回到家中。 他们一前一后进屋上楼,蒋悦踏入主卧房,顺手脱下上衣扔到地上,霍重锦已经从后方抱住了他,蒋悦毫不留情地在对方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下,霍重锦没有出声,只是身躯绷紧,他松开口之后,明显的齿痕便留在手臂上。 吵架过后,霍重锦总是对他特别温柔。 就像现在,蒋悦明明咬得那么用力,霍重锦也完全不生气,印在他后颈上的吻依旧轻柔,他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彷佛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沼泽,即将窒息,但不管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无功,最终沼泽吞没了他,也包容了他。 霍重锦在他的背脊上一再亲吻,那种轻微的酥麻感令人有点脚软,但蒋悦仍努力支撑着身躯,转过身望着霍重锦。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想,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自己一直说不出要离婚的话?容忍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只是想与对方唱反调的程度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灼热的吻从后背蔓延到腰部,那种略微发痒的感觉使他弓起背脊,而对方的手也适时地环了上来,迅速但不仓促地解开他的裤头,蒋悦压抑着心底那一丝酸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也无法抗拒对方的抚摸,强烈的情`欲令他浑身发烫。 蒋悦回过头,将对方推倒在床上,像准备进食的野兽一样,低头在对方身上啃咬起来。霍重锦身上还残留着些微尚未愈合的痕迹,大多数是他们上次上床时他咬出来的,他带着些微恶意用牙齿摩擦腹部尚未愈合的伤痕,而霍重锦的身躯立刻变得紧绷,气息也趋向沉重,与此同时,对方下半身的器官却隔着布料抵在他的锁骨处。 他松了口,伸手解开对方的裤头,脸颊碰到了耻毛,但他不以为意,伸舌舔了舔性`器根部后,便控制着力道咬了一下,霍重锦无动于衷地任他欺凌,即使前端逐渐湿润,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态的举止,仅仅是呼吸变得急促些许。 被这么对待一定很痛,但霍重锦什么都没说,究竟是因为感到歉疚,还是认为这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情趣?蒋悦想不出答案,很快便抬起头,望向对方。他不知道这时的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大概不能用友善或温和形容,霍重锦伸手抚摸他微热的脸颊,那种温柔的碰触几乎让人心酸难耐。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他忍不住问。 「对不起。」霍重锦神情平静。 这对话看似有几分关联,但其实还是各说各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蒋悦想道。不管霍重锦打算怎么做,凭什么由对方来主导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隐隐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于是干脆维持现状,等他做出选择,但蒋悦为什么要接受对方的决定?他也是这段婚姻中的当事人之一,不该站在一边旁观,茫然地等待对方安排一切。 在下定决心之后,蒋悦忽然感到前有所有的镇定,起身脱下`身上剩余的衣物。霍重锦很快便靠了过来,在他脸上与肩上一再亲吻;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霍重锦总会在这时忘了掩饰眷恋与不舍,蒋悦大概不会与对方上床,虽然吵架之后上床已经逐渐成为某种规律,但他的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霍重锦的动作像他预期的一样急切,这也算是某种惯例了,蒋悦抬手取出润滑剂抛给对方,霍重锦的手指很快便依靠那些液体顺利地探入他的两腿之间,一而再再而三地抚弄着入口,又逐渐深入,彷佛是在确认里面的触感一样,蒋悦敞开双腿,审视着眼前的男人,尽管心中依旧郁闷,但仍然会因为对方无心的举止而感到悸动,更何况霍重锦的脸正渐渐往下,最后含住了他…… 下`身被热烈地舔舐吸`吮,后方被温柔地爱`抚揉弄,在他忍不住宣泄后,霍重锦没有理会还在断断续续溢出乳白体液的前端,反而趁机插了进来,蒋悦颤抖不已,艰难地喘息着,痛楚与快感同时涌了上来,令他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霍重锦很快便抽送起来,进得很深,蒋悦察觉自己的下`身因此失禁般地漏出些许体液,脸上终于泛起潮红,既有几分羞耻,又是异常难耐。他能察觉到对方的亢奋,甚至刻意地顶弄他会感到舒服的地方,进出的动作又深又重,蒋悦不禁低声呻吟,脚趾蜷缩起来,等到对方低喘着在他体内射出来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被那样顶弄着,快感着实相当强烈,但也有种难以负荷的失控感,他并非不喜欢,但也有些畏惧;蒋悦浑身都在发烫,身上一片黏腻,但他明白还没结束,霍重锦很快便将他翻了过来,从后方再次进入,这一次便缓和不少,慢条斯理地进入与抽出,蒋悦咬着自己的手臂,将脸埋在枕头上,不知何时眼眶中又渐渐变得潮湿。 如果决定离开霍重锦的话,对方的吻与拥抱,还有现在的种种温柔,往后肯定都会成为别人的东西。而这也是霍重锦最为过份的地方,尽管两人或许是不得不分手,却偏偏要让蒋悦当那个提出分开的坏人,而他一点也不想成为这种角色。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长此以往,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对霍重锦生出厌恶与怨恨,终究会走到分离的结局——不,或许这就是霍重锦想要的发展。 「你是不是出轨了?」他突兀地问道。 霍重锦的动作停了一瞬,「什么?」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掩饰茫然。 看来不是这个原因。但就像自己先前的猜测一样,霍重锦确实在等他提出分手,如果是蒋悦主动开口,霍重锦便能心安理得地放下他,回到结婚之前的生活,就像他们相识之前一样,时不时带人回家过夜,毫无顾忌地在他们的家中宣泄情`欲。 他想像着霍重锦坐在他最喜欢的沙发上,身上带着沐浴过的温暖气息,仅穿着一件浴袍,漫不经心地啜饮着红酒,而一个看不清相貌的男人伏在霍重锦膝上,竭尽讨好地以唇舌取悦对方;光是想像,就令他感到怒火中烧。 霍重锦的气息忽然变得异常粗重。 蒋悦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自己的身体太过紧绷,导致对方进退维谷。 「……放松一点。」 「不要。」他断然拒绝。 对方没说话,似乎微微怔愣。 蒋悦心底隐隐生出一丝颓然。这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不管对方令他感到多么难过,他最多也只能进行这种微不足道的抵抗。尽管对霍重锦并非毫无怨言,也不是做不到像对方一样冷漠,但是想到霍重锦或许会因为他满怀恶意的言行感到伤心,他就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其实你很讨厌我吧。」蒋悦像是忘了彼此的身体还连系着,自顾自地道。 他背对着霍重锦,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神情,但却没有要停下话语的意思,「我的年纪比你小那么多,你不相信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一直在等我知难而退,而我始终没有发现,直到现在都还在逞强……士峥没有说错,我果然是笨蛋。」 后方的人依旧沉默着。 「虽然你对我不好,但是你也没有因此而得到快乐,这样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蒋悦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上,柔软的布料逐渐变得潮湿,他吸了吸鼻子,整颗心脏都被拧在一起似的泛疼,过了很久,才犹豫地问道:「如果我离开你,你会变得快乐一些吗?」 对方沉默良久,低声道:「我不知道。」 蒋悦咬了咬牙,努力平息自己翻涌的情绪,片刻后开口:「没有我的话,大概也无所谓吧,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不是。」 「不是?」蒋悦自嘲地一笑,难掩苦涩,「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霍重锦没有说话。 蒋悦并未理会对方,继续道:「从这几个月的相处而言,我已经很清楚你是怎么样的人了,自我中心又任性,而且莫名其妙,毫无安全感,生性多疑,反覆无常……虽然也不是没有温柔跟体贴的时候,但是缺点跟优点的比例未免太悬殊了。」 「既然如此,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霍重锦离开他的身体,语气却多出一丝若有似无的黯然,「即使你想离婚也不是不……」 蒋悦突然回过头,终于忍不住用尽全力揍了对方一拳,同时提高音量道:「就算有那么多缺点,说不出有哪里好,我也仍旧离不开你啊!你还不明白吗!」他说完这句话,说不出的难堪与酸涩一起涌上心头,甚至来不及掩饰,泪水就已经又一次沿着脸颊落下。 霍重锦似乎愣住了,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却又闭上嘴。 蒋悦瞪着对方,镇定地擦去眼泪,其实心中多少有些无措。霍重锦的反应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样,但不管怎么说还是相当让人生气,他忍不住又揍了一拳,但是霍重锦居然毫无反应,也没有闪躲,只是脸歪了一下,随即静静地凝视着他。 「喂……」蒋悦开始有些不安,眉头皱了起来,「说点什么啊!你对我说的话完全没有感觉吗?」 过了半晌,才听见霍重锦道:「你真的不想离开?现在还来得及好聚好……」 「你还想好聚好散?少天真了!」他打断对方的话,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我死也不会答应跟你离婚,不仅如此,还要找人出轨偷情,送你几顶绿帽戴!要是你去法院诉请离婚,我就告诉法官你虚有其表,连行使夫妻义务都很勉强!就算离婚……不,即使明天就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死了都不放过我吗?」 「当然!」蒋悦不假思索道。 「……」霍重锦别开了目光,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一下。 「你笑什么!」蒋悦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大怒。 「你……就那么喜欢我吗?」霍重锦低声问道,但语气几乎没有上扬,似乎隐隐确信了这一点。 蒋悦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心中羞怒交加,又开始想哭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没料想到会有这一天,这几个月里明明已经被伤害了无数次,却还是会为对方曾经有过的温柔而无法离开,自己肯定是哪里有问题。眼看霍重锦还在笑,他忍不住抬脚踹了对方,因为觉得不解恨,又多踹了几下,霍重锦完全没有反抗,即使露出吃痛的神色却也一声不吭。 他想着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压抑着哽咽,忍无可忍道:「也许你确实喜欢我,但你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人——你只爱你自己。」 「嗯。」对方并没有否认,「我最爱的确实是自己。」 「你为什么能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蒋悦愕然。 「因为是事实,我也承认,至少不能让你产生受骗上当的感觉。」霍重锦坦然道,「你喜欢的部份,不过是我身上比较好的地方,有缺陷的部份你过去没看过,而且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只用最好的一面面对你……」 「两年前我就已经上当了,你现在才说!」蒋悦恨恨道。 「是我不好。」霍重锦从善如流地承认错误。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对他好吗……哪有像你这样的……」蒋悦愈说愈是委屈,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哑着嗓音道:「你的态度忽冷忽热,我都快被你弄得精神分裂了……」 「对不起。」霍重锦又一次道。 「那时候我明明说过想要发展成平等的关系,结果你又擅自做决定,让事情变成这样……」蒋悦想起这件事,心中愈发不满,「为什么总是你在主导我们之间的关系?」 「以后都让你主导,我会听从你所有决定。」霍重锦毫不犹豫地道。 蒋悦微微一怔,半信半疑,「真的吗?」 霍重锦点了点头。 「就算我想上你也可以?」 「嗯。」 「那你叫我老公。」 「……老公。」 听到这句话时,蒋悦心中升起的不是喜悦与激动,而是毛骨悚然。霍重锦居然会当真照着他说的话做,肯定是有哪里坏掉了。他小心翼翼地以看着未爆弹似的目光打量对方,然而霍重锦的神色却只能以若无其事形容,似乎全然不觉得蒋悦的要求有什么不合理之处,甚至也不觉得羞赧。 「你的要求只有这样吗?」霍重锦神情自然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突然?刚才你明明还想跟我离婚。」蒋悦不禁问道。 对方迟疑良久,才轻声道:「不想……再看你……」 霍重锦后面半句话说得过于含糊,蒋悦没有听清楚,想要问明白时,却又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霍重锦的神色很奇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这种表情,说不出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霍重锦似乎比自己想像中还要脆弱,这对他而言是种相当新奇的感受,从以前到现在,他总觉得自己仰望着霍重锦,从未想过真实情况或许是相反的。 尽管霍重锦一直不讳言分道扬镳的打算,不过如果彼此真的下定决心离婚,先找回自己的心、干脆走出这段失败婚姻的肯定是他,而霍重锦多半会是那个一蹶不振的人。即使没有确切的证据,但看到对方此刻的神情后,他还是忍不住这么觉得。 两人沉默了片刻,蒋悦才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几个月的作法很伤人?」 「……」 「所以我揍你也不为过。」 「嗯。」 「我不喜欢这种相处模式。」 「以后不会了。」霍重锦沉默一会,答道。 蒋悦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伪,但很快又感到释然,即使旧事重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纵然现在还离不开霍重锦,但是人的感情自有其底线,他不可能无止尽地包容与忍耐,也不觉得自己真的是被虐狂,等他真正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多半是已经心灰意冷,到了那一刻,霍重锦怎么想、打算怎么做,都无关紧要了。 「你就不怕我真的离开吗?」 霍重锦没有说话。 蒋悦望着对方,心中酸涩之余,又有几分无可奈何,即使说过愿意好聚好散的话,但实际上霍重锦是不是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蒋悦已经明白,自己是无法离开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他回过神来,才察觉到霍重锦此刻的模样有些狼狈,两人刚才做到一半,彼此都没穿衣服,霍重锦又被他揍了几拳,现在一副被欺凌过的狼狈模样,蒋悦并没有从这种泄愤中得到任何愉快的感觉,至今也弄不清楚霍重锦期望的到底是什么,然而他能做的就是在一切结束之前,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也后真的不要再这样了。」蒋悦闷声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明白你浑身上下缺点无数,但是不必做得这么过火,我又不是真的那么笨,就算要多花一点时间,也能想明白的……再说,我不想再看到那种眼神了。」 「什么眼神?」霍重锦明显并不明白。 「伤害了我之后的愧疚眼神。」蒋悦瞪了对方一眼,「既然会觉得后悔,那就不要做啊!」 霍重锦没有说话,而是垂下目光,安静半晌后,才有些迟疑地道:「既然如此……那……你,教我……怎么样?」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似乎并未经过思考,说出口时满怀踌躇犹豫,也像不知道如何措辞,以霍重锦而言算是相当罕见。 「什么?」 霍重锦没有回答,目光却游移不定。 蒋悦思索片刻后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说过的话,诸如「你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人」之类的话,心中忽然涌出了一丝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情。霍重锦不懂怎么做,甚至消极地对待他,但蒋悦却不能因此迁就对方。相较于被单方面的决定该怎么对待,倒不如让他成为这段关系的领航人,而霍重锦只要跟在他身后就好,这样至少不会走错方向,去到再也无法回头的地方。 两人沉默着,蒋悦叹了口气,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而霍重锦像是等待这一刻许久似的,立即便反握住他的手,而后轻微地摩挲着。 片刻后,面前那个男人突兀地道:「我也一样。」 「什么?」蒋悦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你现在不打算离开,以后也不必离开了。」霍重锦抬起脸,脸上没有分毫笑意,「就算要为此下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蒋悦不禁一愣,「听起来好可怕……」 「你现在才发现吗。」霍重锦唇际微扬,露出了惯常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这种发展……大概也不坏。蒋悦如此想道,忍不住握紧了对方的手指。 尾声、 「所以这就是你们从认识到结婚,最后决定来婚姻谘商的过程?」 「没错。」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霍先生时他脸上阴沉的神色,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相当和善的人,但他始终对我没有任何好感。」 「因为我威胁他要是不来就……嗯。」 「不好意思说出来吗。」 「……」 「你是在害羞?」 「不是,你误会了。」 「噢?」 「我告诉他,要是他不愿意来也无所谓,那样我就有正当的理由与另一个单身男人在密闭空间内进行长达一小时的单独会面,然后他就妥协了。」 「看起来是你在掌控你们之间的关系?」 「起初不是这样,是认识你之前不久才产生变化的。」 「所以来婚姻谘商也是你的决定?」 「是。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不能放着不管,坦白说,那是我最后的努力,当时也做好了失败后分手的打算……不过实在不明白具体该怎么办,虽然吵架之后终于和好,不过朋友知道后建议我寻求专业的管道解决问题。」 「说起来,你们的冲突发生得很晚,居然是在结婚两年后才出问题。」 「这也没办法。在那之前,他对我一直很温柔,我也就顺势安于现状。真要说起来,其实我也有错。」 「什么?」 「我应该在察觉他的想法时就直接揍他,让他清醒,而不是因为不知所措而默默忍耐。」 「……那是家庭暴力。」 「但是他真的很过份啊!不揍他根本没办法消气。」 「好吧。那么你觉得婚姻谘商的效果怎么样呢?」 「一开始不太明显,不过我觉得他多少有点改变了。他以前看起来是个坦率的人,其实介意的事情往往不会直接说出来,宁可藏在心里,现在则会尝试说出来,虽然说得不多,有时我会觉得他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想撒娇。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这样不好吗?我是说,如果是处于平等的关系的话,发生这种事情也无可厚非,尽管他的年纪比你大了不少……」 「我没有觉得不好。倒不如说,感觉很微妙,但不讨厌。」 「愿闻其详。」 「以前我是年幼的那一方,受他照顾,也向他撒娇,他就像我的兄长一样,但是立场反过来之后,我才发现他没有我想像中那么无坚不摧,他也会有想消极逃避的时候,一点都不成熟,或者说很幼稚。那种反差……其实有点可爱。我也知道这个形容词不太适合他,但就是忍不住这么觉得。」 「你没有从当时的冷漠对待中受到伤害吗?」 「有啊,不过更多的还是不甘心,只有我一个人被他弄得心神大乱,这不是很不公平吗?但是要我以相同的方式对待他,我也做不到。既然如此,就只能寻求别的方法掌控他了。」 「你说,掌控他?」 「是啊,不过跟所谓的掌控欲没什么关系,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维持在某种平衡,发生争执或冲突时,他能将话说出来,而不是做出错误消极的选择,而我想学会怎么不着痕迹地影响他……既然激烈的情绪表达没有用,那就只能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地让他改变。」 「结果怎么样?」 「虽然不可能完全改变他的性格,但至少尖锐的部份已经被磨得圆滑一点了,所以也不算是白费功夫。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我觉得还不错。」 「那么孩子呢?你们结婚已经好几年了,不打算迈入下一个阶段吗?」 「幼稚的有他一个人就够了,其他的……现在暂时不考虑吧。还有,今天是最后一次过来,之后我们暂时不会再来了。」 「我也觉得差不多到该结束的时候了,你们一定没问题的。」 「谢谢你长久以来的帮助。」 「不必客气,祝你们幸福。」 走出门外时,不远处的街角停着熟悉的汽车,蒋悦忍不住一笑,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车上的男人可能是睡着了,也可能正耐心地等待着他,不管怎么说,见面后总之先亲吻对方再说,如果能让对方因此露出微笑的话,那也不错。 (下部完)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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